卓玛拉措看着照片,眼泪无声滑落。
那天上午,林小树在帐篷外架起DV,邀请她再朗诵一遍那首诗。风很大,摄像机不断抖动,但他没有喊停。
卓玛拉措站在雪地中,双手合十,像祈祷一般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被风送得很远。当最后一句落下,一群藏羚羊从远处山坡奔跑而过,蹄声如鼓,惊起飞鸟无数。
林小树蹲在地上,久久没起身。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宁愿忍受孤独、寒冷、贫穷,也要坚持表达??因为那是灵魂唯一的出口。
他拉着当地教育局的人开了个紧急会议,当场签署协议:由天火出资,在双湖镇建立首个“高原文艺支教点”,每年派遣两名艺术教师驻扎六个月,开设诗歌、绘画、舞蹈课程。同时,将卓玛拉措列为“百县千才”重点扶持对象,为其定制双语创作专辑。
离开前夜,卓玛拉措送他一条手工编织的五彩哈达,上面绣着一朵雪莲。
“它开在最冷的地方。”她说,“但它从不觉得自己卑微。”
林小树把哈达系在DV机上,郑重收好。
回到北京已是两周后。他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如星。
王曜在办公室等他。
“值得吗?”王曜问。
“值。”林小树说,“而且不止值,那是我这辈子拍过最美的画面。”
王曜笑了,递给他一份新文件:“那你看看这个。”
文件标题是:《普通人之声?全球巡展计划》。
“我们要把‘失败者联盟’、《山沟里的语文课》、卓玛拉措的诗……所有这些故事,做成一场跨国展览。第一站伦敦,第二站巴黎,第三站纽约联合国总部。我们要让全世界看到,什么叫‘未被修饰的真实力量’。”
林小树翻着策划案,手微微发抖。
“投资人同意了?”
“一开始不同意。”王曜靠在椅背上,“但他们看了卓玛拉措的视频,沉默了十分钟。最后有人说:‘原来人类的尊严,不需要聚光灯也能站立。’”
项目启动后三个月,首展在伦敦泰晤士河南岸艺术中心开幕。
展厅中央,是一面高达十米的“声音墙”。墙上镶嵌着上千个微型扬声器,每个播放一段普通人讲述自己挣扎与坚持的声音片段。参观者戴上感应耳机,走过不同区域,就能听到不同语言、不同年龄、不同命运的人在同一主题下共振:
“我还活着。”
“我不认输。”
“我想试试。”
展厅尽头,循环放映《失败者联盟》全系列纪录片。许多观众站着看完,泪流满面。
一位英国记者写评论道:“在这个算法操控注意力的时代,我们早已习惯被娱乐喂养。而这场展览提醒我们:真正的震撼,来自那些不曾被包装的生命本身。”
与此同时,国内舆论风向悄然变化。
曾经质疑“天火造神”的自媒体纷纷发文反思:“我们错把真诚当营销,是因为太久没见过真心了。”
某知名综艺导演公开道歉:“十年前我淘汰了一个农村少年,只因他说话带口音。如今他在‘百县千才’计划中成了方言保护项目的负责人。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这个时代。”
林小树没有回应任何言论。他回到了昭通老家。
父亲果然在家,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烟。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先开口。
最后是父亲站起身,转身进了厨房。几分钟后,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腊肉炖土豆。
“你妈腌了一年,就等你回来。”
林小树低头吃饭,吃得很快,也很慢。快是因为饿,慢是因为舍不得。
夜里,父子俩并肩坐在院坝里看星星。
父亲忽然说:“村里人都说你是大人物了,不该回来。”
林小树摇头:“我不是大人物。我只是个拍东西的人。而且,这儿才是我的开头。”
父亲沉默许久,终于吐出一句:“你妈……其实一直留着你小时候写的诗。贴床头,说早晚能看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