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保町,赤旗书店的地下室。老板用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门。锁已经生锈,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的呻吟。“都在这里了。”狭窄的地下室里,堆满了纸箱。每个箱子上都用褪色的马克笔写着年份:1960、1968、1970、1972……数字像墓碑。空气很潮湿,带着霉味和时间的气息——那是梦想腐烂的味道。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是这些箱子在呼吸。“遗产。”老板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墓地里说话,“本来想烧掉的,但总觉得……”他没说完,只是看着那些箱子。但新二懂。总觉得,灰烬之下,还有未燃尽的火星。总觉得,有一天,会有人来点燃它们。第一个箱子。1960年。新二打开它,扬起一片灰尘。《资本论》全三卷,德文原版和日译本并排放着,封面已经发黄,但那些金色的字母依然清晰。旁边是恩格斯——《反杜林论》《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书页上有铅笔标注,有些地方被反复翻阅,纸张都快磨破了。第二个箱子,1965年。列宁来了。《国家与革命》《帝国主义论》《怎么办?》实践的理论,革命的教科书。书页上有笔记,急促而激动的字迹——“对!就是这样!”,“终于明白了!”,“我们一定会胜利!”仿佛能看到当年某个青年熬夜苦读的身影,仿佛能听到他激动的呼吸。第三个箱子。1968年。红色的海洋。《矛盾论》《实践论》《论持久战》《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东方的红太阳,曾经照亮过这个岛国的某个角落,曾经让无数青年相信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还有格瓦拉的《游击战》,切的照片被仔细地夹在书页间——那张着名的照片,英俊的脸庞,坚定的眼神,永远定格在三十九岁。照片背后写着:“为了真正的人而战斗。”最后几个箱子。1970-1972年。日本的声音。《日本资本主义发展史》《战后日本经济批判》《部落解放运动史》《三里塚斗争记录》。还有传单、小册子、地下刊物。《赤军通讯》《全共斗战报》《革命评论》。油印的,手写的,偷偷复印的——每一张纸都粗糙,每一个字都潦草,但每一句话都是用生命写成的。每一张都可能让持有者进监狱,甚至送命。新二拿起一本笔记。封面破旧,用胶带粘过,上面写着:「19704-19722山本武」他翻开。字迹很工整,像是某个认真的学生。“1970年4月15日。今天我们占领了东大安田讲堂。红旗在塔楼上飘扬。我们高唱国际歌。那一刻,我真的相信,新世界就要来了。”“1970年8月3日。开始了镇压。催泪弹,高压水枪,警棍。小林的头被打破了,血流了一地。但他还在笑,说‘这点痛算什么’。”“1971年3月12日。父亲断绝了关系。他说我是叛徒,是家族的耻辱。母亲哭着求我回家。但我不能回头。这条路,只能往前走。”“1971年6月3日。小田被捕了。听说在里面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牙齿也掉了两颗。但他什么都没说。他是英雄。我们都是。”“1971年11月27日。开始有分歧。有人说要更激进,要武装斗争。有人说要深入群众。争论得很激烈。但我们还是同志。”“1972年1月15日。分裂了。有些同志离开了。有些同志说他们是叛徒。我不知道该怎么办。”“1972年2月27日。浅间山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像是在颤抖。“这还是我们要的吗?”“这还是我们要创造的新世界吗?”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有一个日期:1972年3月1日然后,什么都没有了。“山本后来怎么样了?”新二的声音很轻。“进了三菱重工。”老板苦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现在是部长。西装革履,每天加班到深夜,在公司睡觉,周末打高尔夫。”“偶尔来买本推理小说。”“我们都假装不认识。”沉默。很长的沉默。地下室里只有灯泡微弱的嗡嗡声。“拿走吧。”老板突然说,声音里有某种决绝,“都拿走。”“您确定?”“留在这里也是发霉。”老板看着新二,眼中有某种期待,又有某种恐惧,还有某种……解脱,“也许……也许你能做我们没做成的事。”“或者……”他苦笑。“和我们一样失败。”“至少,在你失败之前,这些书还有意义。”,!一个月后。新二的房间变成了图书馆。书堆到天花板,笔记贴满墙壁,地板上也是书,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整个房间像是知识的迷宫,或者说——武器库。白天上学。晚上读书。凌晨三点,新二还在笔记本上写着,咖啡已经喝了五杯,眼睛布满血丝:“阶级,一个被遗忘的词,一个被刻意掩埋的概念。”“在这个‘一亿总中流’的神话里,日本人假装大家都是中产阶级——从首相到清洁工,从大企业社长到便利店员工,都说自己是‘中流’。”“这是最精致的谎言。”“当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中产,就没有人会质疑这个系统。”“但神话背后呢?”他放下笔,推了推眼镜。“需要实地调查。”“不是坐在书斋里的调查。”“是走进人群的调查。”“像老师在湖南那样。”他开始行动。便利店,深夜班。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新人,去清理厕所。”店长连看都不看他,只是指了指清洁工具。三十五岁,秃头,眼神疲惫得像是一百岁。新二没有抱怨,拿起工具就去了。厕所很脏。呕吐物、尿液、不知名的液体、卫生纸散落一地、马桶堵了。恶臭扑面而来,让人想吐。这是深夜便利店的日常——醉鬼们的最后一站,城市的下水道。“你是高中生?”同事靠在墙上,点了根烟。他四十三岁,离婚,两个孩子跟前妻。白天在工厂流水线,晚上在便利店收银,周末送外卖。一周工作九十个小时,月入二十万日元,刚好够房租和孩子的抚养费。“是的。”新二一边清理马桶,一边回答。“真羡慕啊……”同事深深吸了一口烟,“还有未来。”“还可以相信明天会更好。”“我这个年纪,就只能这样了。”“为什么?”新二抬起头。“为什么?”他愣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没人问过我为什么。”“都说‘这就是命’,‘这就是现实’,‘你要认命’。”他弹了弹烟灰。“为什么?就是这样啊。没技能,没学历,没关系。除了卖力气,还能干什么?”“可以学习,可以……”“学习?”他笑了,很苦涩,“我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回家倒头就睡。哪有时间学习?哪有精力学习?”“而且学了又怎样?公司要的是年轻人,二十几岁的。像我这种四十多岁的,就算考了证,也没人要。”他看着新二。“小兄弟,你还年轻,不懂。”“这个社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我这种,就是最底层。”“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凌晨三点,一个女孩进来。校服,但化着浓妆——眼影、睫毛膏、口红,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十六岁,也许十七岁。眼神很空,像是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她拿了避孕套和矿泉水,还有一盒止痛药。走到收银台。“¥1280。”她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千元钞票,都是新的,但被攥得很紧,留下了汗渍。“你还好吗?”新二问。女孩抬头,眼中闪过惊讶——在这个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她了。“……还好。”声音很轻,很沙哑。“如果需要帮助……”“不需要。”她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在防御,“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抓起东西,转身就走。门口,她停了一下。回头。“谢谢。”“但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人,生来就在地狱里。”“爬不出来的。”门铃响起,她消失在黑暗中。同事走过来,看着她的背影。“援交。”他说,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天气,“这附近很多。十几岁的女孩,为了几万日元,什么都肯做。”“为什么……”“为什么?”他又点了根烟,“也许家里穷,也许被家暴,也许只是想买个包。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学校天台,午休时间。“我爸说,努力就能成功。”山田苦笑着说,看着远处的东京塔。“只要努力工作,总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可他自己努力了二十年,每天加班到深夜,周末都在工作,从来不抱怨,还不是被裁员了?”他转过头,看着新二。“你觉得问题在哪?”新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爸的公司为什么要裁员?”“说是……经营困难。说是泡沫经济的影响,说是不得已。”“可是社长还是住着豪宅,开着奔驰,上个月还去夏威夷度假?”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山田沉默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如果不是经营困难呢?”新二继续问。“那……那是什么?”“那是选择。”“选择裁掉工人来保证利润,选择牺牲底层来保证上层。”“你爸被裁,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是因为在这个系统里,他只是一个数字。”“可以被替换的数字。”教师办公室,放学后。“神永君,你最近在读什么书?”相泽老师注意到了新二的变化——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深邃。“一些历史和经济的书。”“哦?比如?”“《资本论》。”相泽老师的脸色变了。手中的钢笔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是……危险的书。”他压低声音,看了看门口,确认没人在听。“为什么危险?”新二推了推眼镜。相泽老师沉默了很久。然后,像是做了某个决定,他说:“比如为什么我教书三十年,兢兢业业,培养了无数学生,还买不起一套房子。”“而从不工作的地主儿子,坐在家里收租,却能收我一半工资。”“比如为什么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批改作业到深夜,周末还要补课,却只能勉强维持生活。”“贪污几亿的家伙,却只需要鞠个躬道歉。”他说完,立刻后悔了。“当我没说过。”“忘掉这些。”“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不要想这些……危险的事。”工厂门口,下班时间。下午五点,工人们鱼贯而出。都低着头,疲惫地走着,像是一群被榨干的幽灵。“小伙子,你是记者?”一个大叔,看着新二手里的笔记本。五十多岁,驼背,手上满是老茧和伤疤。“不,我是学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工人的生活。”“了解?”大叔笑了,“有什么好了解的?上班、下班、睡觉,循环往复。像机器一样。”“您工作多少年了?”“三十四年。”他点了根烟,“从十八岁进厂,到现在。”“工资涨了多少?”“……”他沉默了。“几乎没涨。或者说,涨的速度赶不上物价。三十年前我一个月能买五十袋米,现在只能买三十袋。”“为什么不争取?”“争取?”大叔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锐利。“七十年代我们罢工过,那时候我还年轻,相信团结就是力量。”“结果呢?”“领头的都被开除了,工会被收买了。现在的工会主席,和社长一起打高尔夫。”“工会成了公司的传声筒,说着‘劳资一体’,说着‘共渡难关’。”“难关过了三十年,还在难关里。”“如果重新组织呢?”新二问。“不可能的。”他摇头,用力吸了一口烟。“现在一半是派遣工——今天在这个厂,明天在那个厂,后天就失业了。他们不敢闹事,因为一闹就被开除。”“另一半是正式工——死死抱着饭碗,生怕被开除。他们也不敢闹事。”“谁跟谁团结?谁组织谁?”“而且……”他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有人在盯着呢。”“什么人?”茶屋,深夜十一点。老板是个五十岁的中年人,经营着一家小工厂。现在喝得半醉,趴在吧台上。“我也是受害者啊!”他突然吼起来。“大企业压价——说什么要降低成本,要提高效率,他妈的一个零件本来五十日元,现在只给三十日元!”“银行逼债——说什么经济不景气,要收回贷款,利息还他妈涨了!”“我他妈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上面压我,我不压下面,我就倒闭!”他一口干掉杯中的酒。“那您为什么还要剥削工人?”新二问。“剥削?”他瞪着眼睛。“我给他们工作机会!没有我,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可您住着别墅,他们住着出租屋。”“那是我应得的!”他拍着桌子,“我承担风险!我借高利贷!我求爹告奶奶找订单!我他妈睡不着觉!”“工人不承担风险吗?”“他们……他们……”他说不下去了。沉默。他又倒了一杯酒。“知道吗?”他突然说,声音变得很轻,“我爸也是工人。焊工。一天工作十六小时,手都烧伤过无数次。”“他攒了二十年的钱,开了个小作坊。又二十年,成了小工厂。到我手里,三十个员工,年营业额五千万。”“我发誓过……”他的声音在颤抖。“发誓不要像那些资本家一样。要善待工人,要公平分配。”,!“但是……”“但是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就必须成为资本家。”“不然你就会被淘汰,工厂就会倒闭,工人也会失业。”“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你要么吃人,要么被吃。”“没有第三条路。”深夜的小巷,新宿歌舞伎町附近。“小子,你就是那个‘月下恶鬼’?”山口是少数幸存的黑帮成员,因为那晚他在医院——阑尾炎手术。现在他坐在台阶上,点着烟。三十五岁,脸上有刀疤,眼神很凶。“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新二说。“了解?”山口冷笑。“你已经把我们了解得够透彻了,一刀一个,干净利落,我的兄弟们,五百多人,都死在你手里。”“为什么要做黑道?”“选择?”山口吐出一口烟。“老子初中就辍学了。老爹酗酒,每天回家就打人。老妈跑了,跟一个有钱人跑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十三岁开始混社会。”“除了拳头,我他妈什么都没有。”“不做黑道,做什么?”他看着新二。“去工地?一天一万日元,还要被包工头克扣,干最累的活,住最破的房子。”“去工厂?对不起,要高中学历。”“去便利店?对不起,你有前科。”“这个社会,把我们这种人逼到角落。”“然后指着我们说:看,这些人是社会的毒瘤,是人渣,是垃圾。”“但谁他妈问过,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有其他选择呢?”新二问。“比如?”“比如一个人能有尊严地生活,不需要靠暴力。”山口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声在小巷里回荡。“你在做梦。”“这个世界,没有暴力,什么都不是。”“他们有合法暴力,所以他们是正义。我们有非法暴力,所以我们是罪恶。”“但本质上,有区别吗?”“都是在用拳头说话。”“不一样。”新二说。“哪里不一样?”“目的不一样。你们用暴力压迫人,剥削弱者。真正的解放者用暴力解放人,推翻压迫。”山口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弹掉烟头。“小子,你很危险。”“我知道。”“他们会杀了你的。”“我知道。”“那你还要做?”“正因为危险,才要做。”山口又笑了。“疯子。”政府大楼附近的咖啡厅,下午三点。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僚。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说话温文尔雅。“年轻人,你的问题很有意思。”他慢慢搅拌着咖啡。“日本的问题?很简单——我们错过了改革的时机。”“什么改革?”“结构改革,打破财阀垄断,改革官僚体制,打破既得利益集团,建立真正的民主。”“为什么错过了?”“因为既得利益者不愿意。”他喝了一口咖啡。“包括我自己。”“您也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他很坦然。“我虽然不富裕,但有稳定的工作、不错的收入、体面的社会地位、退休后的保障。”“改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确定性。意味着可能失去这一切。”“谁愿意冒险?”“人民愿意。”新二说。“人民?”他摇头。“人民只想要安定,给他们一份工作,一间房子,一点娱乐,他们就满足了。”“他们不想改变。”“改变意味着动荡,意味着不确定,意味着可能更糟。”“如果连工作和房子都给不了呢?”他沉默了。良久。“那就……”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会有人站出来吧。”“总会有人站出来的。”“就像七十年代那样。”他看着窗外,眼神很复杂。“我也曾经是全共斗的一员,你知道吗?”“真的?”“在早稻田。1968年。”他笑了,很苦涩。“我们占领了校园,我们高喊口号,我们真的相信能改变世界。”“然后呢?”“然后我考了公务员。”“穿上西装,走进这栋大楼。”“成为我曾经最痛恨的人。”两个月后。深夜,新二的公寓。桌上摊开着一份报告,厚厚的一叠纸。标题:《关于当代日本社会各阶级状况的调查报告》作者:神永新二日期:2001年6月6日前言本报告基于三个月的实地调查,访谈对象347人,涵盖各个阶层——从财阀家族到流浪汉,从高级官僚到性工作者,从大企业社长到便利店员工。,!目的只有一个:撕下“一亿总中流”的面纱,展示真实的阶级图景。一、统治阶级(约08)核心:六大财阀家族(三井、三菱、住友、安田、大仓、浅野)及其衍生网络控制:·全国60的生产资料·通过交叉持股形成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与官僚、黑道形成“铁三角”特征:·世袭制:80的大企业社长是“二世”、“三世”,血统决定命运·国际化:子女在欧美接受教育,与全球精英阶层联姻·隐形化:通过基金会、智库、非营利组织控制舆论和政策他们不需要工作,财富自动增长。他们不在新闻里,却控制新闻。他们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二、依附阶层(约15)高级官僚:天下り(退休后到大企业任职)系统的最大受益者大企业管理层:年功序列制的顶端,中产阶级的幻觉制造者专业人士:医生、律师、大学教授——知识的把关者黑道干部:暴力机器的管理者,系统的维稳工具特征:·既得利益的守护者:他们的地位依赖于现有体制·改良主义的温床:主张小修小补,反对根本变革·精神分裂:既恨体制的不公,又依赖体制生存他们是系统的中层管理者。他们执行命令,也获得回报。他们是金字塔的稳定器。三、沉沦中的中间层(约25)中小企业主:“被大企业吸血,又必须吸工人的血才能生存”普通公务员:“铁饭碗正在生锈,却不敢松手”正式职员:“终身雇佣制的最后一代,活在对裁员的恐惧中”特征:·焦虑感:随时可能跌落,看着下层就像看着自己的未来·保守性:害怕任何改变,因为现状虽不好,但至少还能维持·自欺性:还在相信“努力就能成功”的神话他们是最矛盾的群体。向上看,是遥不可及的壁垒。向下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们只能原地踏步,在焦虑中等待坠落。四、新型无产阶级(约45)派遣工:没有任何保障的“人力资源”,可以随时被替换临时工:按小时计算的生命,没有明天服务业底层:便利店员、送餐员、清洁工——城市运转的齿轮打工学生:为了生存出卖学习时间特征:·原子化:彼此孤立,缺乏组织,没有集体认同·流动性:今天东京,明天大阪,后天失业——没有根基·绝望感:“看不到未来”是最常听到的话他们是人数最多的群体,却是最没有声音的群体。他们创造了这个社会的财富,却分得最少。他们是柴火,干燥的柴火,等待火星。五、沉底者(约142)长期失业者:被系统彻底抛弃流浪者:公园的常住居民,城市的幽灵底层性工作者:用身体换面包边缘黑帮:暴力的炮灰,随时可以被牺牲特征:·愤怒:对一切的恨——恨社会,恨他人,也恨自己·虚无:对一切的不信——不信希望,不信改变,不信任何人·暴力倾向:被逼到绝境的兽,随时可能爆发他们是社会的最底层,是被放弃的人。但也是最危险的火药桶。结论日本不是“一亿总中流”。日本是一个金字塔——·顶端越来越尖,财富越来越集中·底座越来越大,贫困越来越普遍·中间层正在消失,像冰山融化一样两极分化不可逆转。矛盾已经积累到临界点。总有一天,会爆发。问题只是:谁来点燃第一颗火星?新二合上报告。看着窗外的东京第二天,放学后。新二刚走出校门,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就挡在他面前。黑色西装,黑色墨镜,黑色轿车。“神永新二?”“是的。”“请跟我们走一趟。”不是请求。是命令。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后门打开,像是野兽的嘴。新二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上了车。东京都调查厅,地下审讯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灯,白炽灯,刺眼。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泥,冰冷的水泥。“坐。”男人坐在桌子对面。五十岁左右,眼睛像死鱼——没有感情,只有冰冷。“神永新二。”他翻开一个文件夹。“或者……”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我该叫你碇真嗣?”男人一页一页地翻着文件。“2000年12月25日,松田组灭门案。三百二十七人死亡。”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金井正雄谋杀案。”“还有这四个月来,十七起黑帮团灭案,共计两千一百四十三人死亡。”“都是你干的。”不是疑问。是陈述。新二保持沉默。“不说话?”男人点起烟,深深吸了一口。“没关系。我们不在乎。”“黑帮死了就死了,反而省了我们的麻烦。”“那些人渣,死一万个都不够。”他吐出烟雾。“我们在乎的是——”他拿出另一份文件。新二的调查报告。“这个。”男人的表情变了。不再是死鱼。而是鲨鱼。一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你知道你在玩什么吗?”“调查研究。”新二第一次开口,声音很平静。“调查研究?”男人笑了。没有温度的笑,像是锋利的刀。他站起身,绕着新二的椅子走,像是猎食者在绕着猎物。“小朋友,历史课本没教你吗?”“1928年,治安维持法。”“1933年,小林多喜二,《蟹工船》的作者。”他停在新二身后。“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凑近新二的耳边,声音像蛇一样吐着信:“十根钉子钉进指甲。”“内脏破裂。”“活活打死。”“死的时候才二十九岁。”“尸体送回家时,他母亲都认不出来。只能通过衣服辨认。”他回到座位。“1945年,美国人来了。说要民主化。”“结果呢?”“1952年,破坏活动防止法。”“1960年,新安保条约。”“名字变了,法律变了,口号变了。”“本质没变。”他看着新二。“我们还是特高课。”“只是现在换了个好听的名字。”“换汤不换药。”他弹了弹烟灰。“现在,我们更文明了。”“不用刑讯。”“不用钉子。”“用别的。”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向新二。薰的照片。在公园里玩耍,抓着秋千,笑得很开心。“可爱的孩子。”男人的声音像蛇。“一岁半。正是容易出事的年龄。”“楼梯很陡,孩子容易摔。”“车很多,司机不一定看得见。”“食物可能有毒。”“陌生人可能是坏人。”“小孩子……”他笑了。“太脆弱了。”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空气像是凝固了。男人能感觉到——那股压迫感,像是被猛兽盯上。但他反而笑得更开心。“哦?生气了?”“想杀我?”他张开双臂。“来啊。”“杀了我。”“然后明天就会有人把你儿子的头送到你面前。”“你很强,我们知道。”“你能杀光黑道,也能杀光我们。”“你甚至能杀光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但是——”他凑近。“你杀不光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而这个世界,能轻易杀死你在乎的人。”“你的儿子。”“你的朋友。”“你帮助过的每一个人。”“都会死。”“一个接一个。”沉默。漫长的沉默。新二的拳头松开了。男人笑了。“聪明。”“你知道什么叫取舍。”“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合作。”“合作?”“你有才能,非凡的才能。”“力量、智慧、冷静、果断。”“这个国家需要你这样的人。”“加入我们。”“成为刀。”“成为这个我们的刀。”他点起另一根烟。“待遇很好,权力很大,地位很高。”“你的儿子会得到最好的教育,最好的保护。”“你可以住在最好的社区,开最好的车。”“甚至……”他压低声音。“可以合法地杀人。”“只要对象是我们的敌人。”“杀多少都没关系。”“法律会保护你。”他看着新二。“怎么样?”新二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吗?”男人也站起来。“当然。”“你本来就是自由的。”“我们是民主国家,不是吗?”他笑了。“只是记住——”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每一步。”“每一天。”“每一秒。”“我们都在看着。”“你、你的儿子、你关心的每一个人。”“都在我们的视线里。”“永远。”走出大楼时,已经是深夜了。东京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像是无数只眼睛。,!新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能感觉到。视线。无处不在的视线。楼上的窗户——有人在看。街角的摄像头——红点在闪烁。路过的每一辆车——可能都在监视。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薰已经睡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婴儿床里,呼吸均匀而平静。新二站在婴儿床前,看着那张安静的小脸。手在颤抖。“利匹亚先生。”他轻声呼唤。「我在,孩子。」温暖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他们威胁薰。”「我知道。」“我该怎么办?”「你怕了?」“不。”新二摇头。“我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受害。”「真嗣君。」利匹亚的声音变得严肃。「你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明白吗?」「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敌人会用一切手段——威胁、收买、暗杀、屠杀。」「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要么屈服。」「要么战斗。」「没有中间道路。」新二看着薰。“如果战斗,他可能会死。”「如果屈服,千千万万个‘他’会死。」「而且……」利匹亚停顿了一下。「如果你屈服,你创造的世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一个强权统治、暴力镇压、人民沉默的世界。」「那样的世界,值得他活着吗?」新二闭上眼睛。凌晨三点。新二拿出笔记本。开始写:《关于当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敌人已经露出獠牙·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开始反击·他们比我想象的更强大,更无耻二、我们的劣势·缺乏组织·缺乏群众基础·亲人成为软肋·处于敌人的全面监控之下三、我们的优势·掌握真理·拥有超人的力量·时间在我们这边——矛盾在激化四、策略调整从公开转入地下从个人转向组织从城市转向——他停笔。转向哪里?农村?农民早已被收编。工厂?工人已经被驯化,工会已经被收买。新二站起身,走到窗前。东京的夜景依然闪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轻声念着。然后转身。开始制定更详细的计划。:()eva永恒的幸福与变革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