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质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他是如何咽下那些东西?又是如何在群蛇环伺的洞窟里熬下来的?
姚广见王妃一脸沉重,两只眼圈也泛红,心下不禁唏嘘——
能遇上这样一位至情至性的王妃,景王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自从殿下回京后,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便没断过,有些流言更是传得格外荒唐。还望王妃能明辨是非,景王殿下他……实则并不像流言所说的那样。”
到底是他亲自接回来的王爷,归程相处的三个月里,姚广也看得出景王秉性不坏。
现下见景王遇上一位愿意关心他、了解他的王妃,姚广也盼着夫妻俩能融洽美满,不由自主替司马璟说了些好话。
云冉也从那些沉重惨痛的遭遇里回神,再看面前的鸿胪寺卿,她勉强牵出一抹笑:“我知道的,他不是坏人。”
或者说,一个被妖魔化的可怜人。
“姚大人,我还有一处疑惑。”
云冉掐紧掌心,稍稍缓了口气,方才平静地看向姚广:“照理说,重回故土,骨肉团聚,应当是件高兴的事。为何殿下他……与太后、陛下如此疏离冷淡?难道其中有何渊源不成?”
听到这话,姚广的眸光迅速闪了闪。
他垂下头,抬袖作揖:“微臣只知奉命迎回景王的差事,至于微臣没看到、没听见的事,微臣不敢妄言,更不知情。”
云冉见状,黛眉蹙得更紧了。
还想再追问一二,卢九娘那边已派婢女过来提醒:“王妃,女宾那边就等着您开席了。”
姚广见缝插针,躬身告退:“微臣知道的都已经与王妃说了,旁的一概不知。王妃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先告辞了。”
云冉没辙,只好由着他走了。
一直回到宴上,她的脑海中仍回想着姚广陈述的戎狄见闻——
她是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哪怕姚广尽量不带情绪的、言简意赅的描述着,她也能靠着那寥寥数语,脑补出司马璟在戎狄受到的那些非人待遇。
难怪他会变成这般疏离冷漠……
遭受了十年的折磨,没疯都算好了,若还叫他保持乐观开朗,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反正换做是她,被丢入蛇窟的第一天,怕是直接吓晕了,更别提往后无数个日夜就待在蛇窟里……
光是想想,她两只胳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及至哺时,天光转暗,这场冬日雅宴也要散了。
分别的时候,郑氏握着云冉的手,低声关怀:“是出什么事了么,打从花园回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云冉不愿叫她担心,笑笑道:“没什么,许是要来癸水了,胸口有些涨得难受。”
郑氏诧异:“你竟也有这毛病?唉,怕也是随了我。”
只是这种症状也实在没法根治,她交代云冉这几日注意保暖,回去煮点红糖鸡蛋,或许能缓解一二。
云冉应下,又与郑氏和李婉容告别一番,还不忘让她们帮她给嫌冷不愿出门的三嫂带句问候。
待离了卢太傅府上,云冉独自坐在昏暗静谧的车厢里,听着车轮辚辚,思绪却不觉又飘向了司马璟。
回想着嫁入王府后的种种,他待她……其实还挺好的。
而她待他……也算不错吧。
好几次他拿话噎她,或是气她,她都原谅了他呢。
现下既知他过去不易,她寻思着日后再起了争执,能包容的,也就尽量包容一下吧——
让一让他,就当积德攒福了。
只是她仍旧不解司马璟对太后和文宣帝的敌意。
他被戎狄俘为质子,受尽苦难,最该憎恨的应当是那作恶多端、狠辣残暴的戎狄人。
就如她被拐走,流落他乡,最恨的是那些拍花子的。
若因为这些年的艰难困苦,而去责怪爹娘和兄长,岂不是令亲者恨,仇者快?
胡思乱想间,忽的一阵诱人的香气涌入鼻尖。
云冉席上有心事,本就没吃几口,这会儿嗅着这香味,倒勾得馋虫咕咕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