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袁晨曦。”他忽然开口,“她说怀孕初期总做噩梦,梦见自己把孩子弄丢了。但她没告诉冷西沉,怕他担心。”
“然后呢?”
“后来她说了。结果冷西沉抱着她哭了,说:‘你怎么不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怕。’”
洛姝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念安的一缕软发。
“原来最深的信任,不是永远坚强,而是敢在对方面前示弱。”聿战转过头看她,“所以我今天想告诉你??我很怕。怕我给不了念安足够的安全感,怕我重复父亲的方式,怕某一天我又变得冰冷疏离。”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拇指擦过他眉骨的旧疤??那是少年时期打架留下的印记。“那你现在愿意说出来,就已经不一样了。”
清晨,阳光再次洒满庭院。念安醒来后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抱,聿战迟疑了一瞬,还是将他接了过来。孩子的小脑袋自然地靠在他肩上,温暖呼吸拂过颈侧。
洛姝拿出相机,悄悄按下快门。照片里,男人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嘴角浮现出近乎羞涩的笑意。
当天下午,他们带着念安去了儿童发展评估中心。专家做完初步测评后,微笑道:“语言和运动发育正常,情感依恋建立良好。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对突发声响仍有过激反应,建议继续进行感官调节训练。”
回家路上,洛姝翻看着报告,眉头微蹙。“这意味着他可能经历过某种剧烈刺激,比如争吵、摔砸声,甚至……暴力环境。”
聿战握紧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魏茜茜从没提过这些。”
“也许她也不知道。”洛姝轻叹,“或者,她选择不说。”
傍晚时分,魏茜茜来电,语气比往常沉重。“我想见你们一面。有些事……我该告诉你们了。”
他们在老城区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面。魏茜茜穿着素色长裙,眼神疲惫却坚定。
“念安的父亲……是个酒鬼。”她开门见山,“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就分手了,但他不肯放手。有次喝醉闯进我家,砸了所有东西,还推倒了正在学步的念安。幸好邻居报警及时,否则……”
洛姝听得浑身发冷,下意识握住了聿战的手。
“我没敢报警立案,怕他报复。但我带念安搬了七次家,换了五个城市。直到遇见你们,我才觉得……他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
聿战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可以保护你们。”
“因为我怕。”她苦笑,“怕你们会觉得念安有问题,怕你们因此疏远他。更怕……你们会像其他人一样,用怜悯的眼光看他。”
“我们不会。”洛姝斩钉截铁地说,“他是受害者,不是缺陷品。我们需要了解真相,不是为了评判他,而是为了更好地爱他。”
那一夜,三人促膝长谈至深夜。魏茜茜终于卸下伪装多年的坚强外壳,泣不成声。而聿战破天荒地递上了纸巾,低声说:“谢谢你把念安带到这个世界。也谢谢你,愿意让我们参与他的未来。”
一周后,江南心理援助中心正式启动“雏鸟成长计划”??专为经历早期创伤的婴幼儿及其抚养者设计的干预项目。首期招募十二个家庭,提供免费心理支持、亲子互动课程及紧急庇护服务。
启动仪式上,洛姝作为主讲人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忐忑或期待的脸庞。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她声音平稳而有力,“因为我相信,治愈不该等到伤口溃烂才开始。真正的疗愈,是从第一声啼哭就被温柔接住开始的。”
台下掌声雷动。聿战坐在角落,手中紧握着念安的小手,任由那双肉嘟嘟的小拳头拍打着自己的掌心。
活动结束后,他独自来到办公室,打开抽屉取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父亲手册》??写给未来的我们**
他翻开第一页,写下第一段话: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合格的父亲。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孩子恐惧时,我不再转身离开;
>当他哭泣时,我不再质问‘有什么好哭’;
>当他需要我时,我能放下工作、放下骄傲、放下过往的枷锁,走向他。
>这就是我此刻能做到的全部。
>而我相信,这就足够开始。”
窗外,暮色四合,晚风拂动梅树枝条。远处传来念安咯咯的笑声,夹杂着洛姝温柔的回应。
他合上本子,嘴角扬起一丝久违的轻松笑意。
他知道,这条路依旧漫长,前方或许仍有风雨,有质疑,有自我怀疑的暗流涌动。但他们已经在走了??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光的方向。
而每一次牵起彼此的手,每一次为孩子弯下腰,都是对过去伤痕最温柔的告别。
春天还在继续。花开满了整个院子,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如同希望本身,无声蔓延,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