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玉泥观那片熟悉的山坳出现在眼前,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曾经清幽雅致的道观,如今大门紧闭,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巨大的白色封条,上面用朱砂写着玄镜司三个大字,显得格外刺目和萧。。。
暴雨倾盆而下,云州城外的荒原被雨水冲刷成一片泥沼。雷光撕裂天幕,照亮了那具静静卧在焦土中的碳化尸骸。陈野的身体早已冷却,可胸口那只小匣却依旧温热,仿佛还跳动着某种不灭的意志。
忽然,一道细微的颤动自地底传来。
不是地震,也不是山崩,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沉郁的脉搏??像是大地深处某头巨兽缓缓睁开了眼。
尸骸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一缕灰绿色的雾气从他破裂的胸腔中渗出,如蛇般蜿蜒游走,在雨水中竟未被冲散,反而凝成丝线,顺着地下裂缝钻入更深之处。那是尸语通幽的最后一丝残意,是陈野临死前埋下的伏笔:只要有一缕魂息未灭,他便能听见亡者的低语。
此刻,黄泉引路仍在运转。
地底深处,原本已被焚命灯烧成虚无的地窟废墟中,青铜鼎尚未完全融化。鼎腹内壁刻着一行无人注意的小字:“九链断,一魂藏;龙脊裂,蛊王降。”
火焰曾将黑雾人影化为灰烬,却未能彻底抹去它的根。那一团漆黑的存在,并非实体,而是百年前被太师吴道甫以《逆命诏》召来的“外神之种”??寄生于王朝气运之上的异类意识。它靠吞噬恐惧与怨念成长,借皇权之名汲取天下精魄,早已与国运纠缠难分。
如今祭阵崩塌,反噬降临,正是它破茧而出的契机。
第一声啼哭响起时,是在北境雪原。
一名接生婆刚剪断脐带,婴儿张口发出的却不是哭声,而是一段含混古老的咒言。她惊恐后退,却发现屋内烛火全熄,墙上投下的影子竟有九条手臂,缓缓蠕动如藤蔓。第二日清晨,整座村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圈焦黑的圆环,中心竖立着一根扭曲的铁桩,顶端挂着半颗风干的人头。
与此同时,南方沿海,昔日?户聚居的礁石群中,潮水退去后露出一座沉没多年的庙宇遗址。庙门上写着三个斑驳大字:“归魂祠”。夜里,有渔民看见无数透明身影从海底浮起,跪拜于祠前,口中齐诵:“主归矣,血偿矣。”
消息尚未传开,京城已乱。
皇帝驾崩后,七位皇子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有人声称曾在深夜看到他们睁开双眼,瞳孔全黑,嘴角咧至耳根,低声交谈用的是早已失传的殷商古语。宫女太监接连失踪,尸体后来在井底被发现,全身血液蒸发殆尽,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铜色泽。
太师吴道甫暴毙当日,其宅邸大门自动关闭,三日后才由禁军强行破开。屋中无尸,唯有一面铜镜悬于正堂,镜面布满裂痕,但每一道裂缝里都映出不同的面孔??有的年轻英俊,有的苍老扭曲,全都闭着眼睛,嘴唇微动,似在默念某个名字。
那个名字,叫**陈野**。
而在遥远的南海深处,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沈炼带着《山川灵枢图》副本和李成风供词抵达雪原后,并未停留太久。他将一切交付给那群麻衣老者,转身南行,一路潜行暗查,终于在一处废弃驿站中发现了惊人线索:一张泛黄地图,标注着全国三十六处“养阴穴”,皆位于深山古刹或江河交汇之地,每个穴位下方,都埋藏着一口水晶棺。
更令人骇然的是,这些棺材的位置,恰好构成一幅巨大的符阵图案,中心正是云州观音庙旧址。
“这不是为了续接龙脉。”沈炼颤抖着写下笔记,“这是在绘制一张‘吞天网’,等百年气运积蓄圆满,便要一举吞噬整个王朝的命运,献祭给某种……不属于人间的东西。”
他抬头望向南方,眼中闪过悲怒。
“陈野,你点燃的那盏灯,或许只是延缓了结局。”
就在此时,窗外电光一闪。
一道瘦削身影立于雨中,浑身湿透,面容枯槁,却是本该死去多日的陈野!
他的左眼已空洞焦黑,右眼却泛着幽绿光芒。四肢僵硬如木,行走时关节发出咔响,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活动。但他确实活着??或者说,介于生死之间。
“我没死。”他喃喃,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音,“我只是……变成了黄泉本身。”
原来,焚命灯燃尽了他的肉身,却未能销毁他的执念。当万千冤魂围绕他起舞,唱响那首“野火焚身照人间”的挽歌时,他们的怨念与记忆汇流成河,灌注入他残存的一缕魂识之中。于是,他不再完全是人,也不再完全是鬼,而是成了连接阴阳的媒介??第八次就职,不再是依附他人残魂,而是**自我就职为‘黄泉引者’**。
此职无名册记载,不在钦天监典籍之中,唯有万民含冤、山河泣血之时,才会诞生一位。
代价?他已经付出了全部。
现在,他只为完成最后一件事:找到真正的源头,斩断那根贯穿百年的阴谋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