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他震怒。”吕嘉问冷笑,“若他忍气吞声,说明西北空虚,不足为惧;若他发兵施压,则坐实‘拥兵自重’之嫌。无论哪种结果,都是我赢。”
消息传至定难,王小仙正在校场督练新军。这支由归附党项youth组成的骑兵,已能熟练使用复合弓与火药震天雷。听闻白糖被扣,诸将哗然,纷纷请命:“请相公下令,派铁骑南下,踏平江州!”
王小仙却摆手制止:“冲动者斩。”
他当众焚毁密报,淡淡道:“告诉宋玉,再调八百担白糖,改走海路??从泉州出发,经明州抵杭州。同时,放出消息:江州所扣白糖中,确含微量硝石成分,因炼糖工艺尚不成熟所致,现已改进,请朝廷派员监督检验。”
众人愕然。
幕僚低语:“相公,这岂非授人以柄?”
王小仙微笑:“恰恰相反。我说有硝石,别人反倒不信了。他们会想,若真有意私炼,怎会主动承认?必是吕嘉问构陷,我以诚应对,反显磊落。况且……”他顿了顿,“那批糖里,确实掺了万分之一的粗硝??用来防腐。但这比例,连酿酒都嫌不够,遑论造火药?”
与此同时,汴京局势愈演愈烈。
正月十五,上元灯会,万人空巷。江南商会搭建的“甜宴”彩楼矗立在朱雀门外,琉璃灯映照下,雪白糖霜如星子洒落糕饼之上。百姓排队领取果酒,啜饮一口,无不惊叹:“此味只应天上有!”
更有文人当场赋诗:“琼浆玉露不足夸,唯有甘霖润万家。莫道商贾无大义,一糖一酒系国家。”
诗稿迅速传抄,连宫中赵顼都听到了风声。当晚,他召见王安石:“听说民间都在夸王小仙?说他不但解边患,还送甜香入万家?”
王安石躬身道:“陛下,此非一人之功,实乃新法之效。若无均输法调度物资,无市易法规范交易,无青苗法振兴农耕,何来今日蔗田遍野、糖坊林立?”
赵顼默然良久,终叹:“朕原以为,变法只为富国强兵。如今看来,竟也能让百姓唇齿生香……倒是朕狭隘了。”
他提笔朱批一道诏书:“着市易司与江南商会合办‘糖政院’,统筹全国白糖产销,岁入三成归国库,二成用于赈济贫弱,余五成用于西北屯垦建设。钦此。”
诏书下达当日,吕嘉问闭门不出。
他在书房来回踱步,手中紧握来自江州的急报:巡检司在被扣白糖中未能检出硝石,反而因查封不当导致糖品受潮霉变,损失逾十万贯。江南商会已正式向御史台提起诉讼,要求赔偿并问责。邓绾更是上奏弹劾:“市易司滥用职权,干扰民生,几酿民变,请罢吕嘉问职以谢天下。”
“王小仙……你赢了一招。”吕嘉问咬牙切齿,却又忽然笑了,“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取出吕惠卿亲笔回信,展开一看,只见末尾一句赫然写着:“叔父言:‘鱼已入网,不必急于收线。待其得意忘形之时,一举绞杀,方显雷霆之势。’”
吕嘉问眼神渐冷,提笔复信:“学生明白。请转告叔父,三月春汛时,黄河漕运将启。届时,我会让王小仙亲眼看着,他的‘甘甜之路’是如何被彻底截断。”
千里之外,定难城春雪初融。
王小仙站在新建的硝石提纯工坊前,看着工匠将白糖与石灰混合加热,再经多次过滤结晶,最终得到一捧洁白如霜的纯净硝。
“进度如何?”他问。
主管躬身答:“回相公,每月可产精硝两千斤,足够装配震天雷三千枚。若加大人力,半年内可翻倍。”
王小仙点头:“加快进度。另外,从今往后,所有酿酒坊对外宣称产能减半,实际转入地下生产。对外流出的酒,一律稀释处理,确保酒精浓度不超过十度。”
“相公是担心……”
“吕嘉问不会善罢甘休。”王小仙望着东方天际初升的朝阳,“他真正想要的,不是白糖,而是我的命。但他不明白??真正的变法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转身走入密室,打开一道暗格,取出一本薄册,封面写着《火器图谱》四字。翻开第一页,赫然是“突火枪”设计图样,旁注小字:“以竹为筒,内填火药与铁丸,燃之可射八十余步,声如霹雳。”
王小仙轻轻抚摸图纸,喃喃道:“你说视死如归……可若能以一己之躯,点燃万民觉醒之火,那这归来之路,又何须回头?”
春风拂过西北大地,葡萄藤抽出嫩芽,仿佛预示着某种新生的力量正在悄然滋长。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封密信正穿越崇山峻岭,送往辽国南京析津府??信中只有寥寥数字:“糖硝已备,只待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