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以为疗愈是忘记痛苦,”戚樾望着满园花开,“其实不是。疗愈是学会带着伤疤生活,并且不让它变成别人的刀。”
沈安然侧头看他:“姐夫,你以前也这么温柔吗?”
他轻笑:“只对需要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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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期三十六周,沈安宁的身体愈发沉重。医生叮嘱她减少外出,但她坚持参加了“归途计划”与市妇联联合举办的社区宣讲会。
会场设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活动中心,台下坐着许多穿着朴素的母亲,怀里抱着婴儿,脸上写着疲惫与隐忍。
沈安宁扶着讲台站定,声音平稳:“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正在经历什么。那种看着孩子却感受不到爱的撕裂感;那种明明吃饱穿暖却只想躲在厕所哭的空洞感;那种觉得自己是个骗子、假装快乐的羞耻感。”
台下有人悄悄抹泪。
“我不是来教你们怎么当好妈妈的。”她继续说,“我是来告诉你们:你可以不好。你可以崩溃。你可以喊疼。真正的母爱,不是完美无瑕的奉献,而是即使破碎,也不放弃连接的努力。”
她举起手机,打开“归途之声”的界面:“这里有三千多个匿名倾诉箱,有AI情绪识别系统帮你判断是否需要紧急干预,也有像我妹妹这样的志愿者,愿意听你说‘我不想活了’,而不是立刻报警或指责你矫情。”
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妈妈举手,声音颤抖:“如果……如果我说我后悔生孩子,是不是很坏?”
沈安宁直视她的眼睛:“不坏。你诚实,才有可能被救。”
散场后,那位妈妈追上来,递给她一张纸条:“这是我这半年写的日记片段……我不敢给别人看,但我想……也许它可以帮到别人。”
沈安宁接过,郑重点头:“谢谢你愿意信任。”
回到车上,她打开纸条,上面写着:
>**“我梦见我把孩子放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
>醒来后我哭了很久,不是因为噩梦,
>而是因为……那一刻我真的想过,
>如果她不存在,我会不会轻松一点。”**
她将纸条小心折好,放进笔记本夹层。
戚樾发动车子,余光瞥见她神情凝重:“你还好吗?”
“我在想,”她靠向座椅,“我们做的这些事,会不会太理想化?现实中有太多结构性压迫??丈夫的冷漠、婆家的压力、职场的歧视、医疗资源的匮乏……单靠心理支持,真的够吗?”
戚樾沉默片刻,方向盘稳稳握在手中:“理想主义从来不是软弱。它是看清深渊后,依然选择点灯的人。法律能保护权益,政策能提供保障,但只有情感共鸣,才能让人相信自己值得被救。”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声说:“我希望有一天,‘产后抑郁’不再被视为私密羞耻,而是一个可以公开讨论的公共议题,就像感冒发烧一样平常。”
“那一天会来的。”他说,“因为我们已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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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初夏的第一场雨落下。
“归途之声”平台上线新功能??“树洞电台”,由康复期母亲轮流录制音频日记,每晚十点准时推送。第一期主播是沈安然,标题为《致七年未见的姐姐》。
录音那天,她坐在书房,窗外雨声淅沥。
“姐,你总说对不起没能照顾我。可我想告诉你,那七年,也是我唯一能活下来的方式。逃避不是懦弱,有时候,那是身体在替灵魂求生。”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微颤,“我现在终于敢承认,我恨过你。恨你在妈妈死后还能继续生活,恨你结婚生子,恨你写出那本书让我看到希望??因为有了希望,再跌回去才更痛。”
沈安宁躲在隔壁房间听着实时传输的音频,泪水无声流淌。
“但今天,我不再恨了。”沈安然继续说,“因为你没有逃开,你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可以不说‘我很好’,也可以说‘我很痛’;可以说‘我不爱我的孩子’,而不被当成怪物。”
录音结束,她走出书房,看见姐姐站在走廊尽头,怀里抱着熟睡的途途。
两人相视良久,沈安然走上前,伸手触碰侄女的脸颊:“她真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