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势,活脱脱就是幼儿园开学第一天,老母亲在家门口把崽崽们送上班车,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们打包带上。
“乖啊,不怕,就是去个新地方体验生活,包吃包住,就是叔叔阿姨们看起来严肃了点……”
软软的指尖拂过一只小狸花炸毛的脊背,眼底却藏着一丝心虚,像在编织一个自己都快信了的童话。
一边默念阿弥陀佛,一边对小猫咪们伸出罪恶的双手,试图麻痹这几只刚从猫车事件里救出来,还没享受几天清福就又要上岗再就业的童工小可怜咪。
但小猫咪们显然不太买账。
小狸花一时
间抖得更厉害了,圆溜溜的眼睛写满了惶恐,另一只小三花怯生生地把脑袋往同伴身后缩,恨不得原地隐身。
猫猫:咪生艰难,不许骗咪!
苏绒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忍不住挨个捧起小猫脸,指尖小心翼翼地托着它们毛茸茸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在冰凉的小鼻头上飞快地啾了一口。
动作带着不由分说的亲昵,却又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亲完自己先眯起眼笑了,仿佛偷尝了蜜糖。
“宝贝们,总比在外面流浪强!要听话,别给林大人添乱!”
少女嘴上说着鼓励的话,眼波却似不经意地瞟了眼跟前的马车和缇骑。
这组合看着,可跟押送囚犯的没两样……
林砚那个工作狂,真的能记得给这些小祖宗添水加饭吗,别最后苦了这些啥也不懂的小猫啊!
几只小猫咪被苏绒亲得有点懵,暂时忘了害怕,茫然地舔舔被她亲过的地方,又互相蹭蹭,咪咪叫了几声。
苏绒看着它们懵懵懂懂的样子,唇角弯起一个极柔软的弧度,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一口浊气也一同呼出去。
然后就看着车门被一位努力cos慈祥老父亲的缇骑,轻手轻脚地关上了车厢门。
车轮骨碌碌转动起来,载着那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朝着诏狱的方向缓缓驶去。
苏绒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角,胸口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空落落的,仿佛也跟着马车一起走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还残留着一点小猫凉意的唇瓣,那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幼崽特有的奶腥气。
少女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是蝶翼栖息在初绽的花瓣上,敛去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猫馆门口,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刚才那股子絮絮叨叨的劲儿,像是跟着马车走了一样,只剩下一点沉甸甸的牵挂。
它们会害怕吗?
诏狱那地方,黑黢黢的,又冷又硬……
那些板着脸的缇骑大哥,会记得摸摸它们的小脑袋吗?
林砚那个冷面神,会不会只顾着审犯人,忘了给它们的小碗里添一口温水?
一个个念头像小泡泡一样冒出来又破掉,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算了。
光在这儿瞎担心也没用。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像是要把那点沉甸甸的情绪也一并压下去,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作为经历了小机灵几次偷跑的当事人,苏绒的胆子似乎也变得格外大胆起来。
心念电转间,一个念头便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嗖地一下顶了上来。
不如等下衙的时候亲自去接猫猫吧?
亲眼去看看那些小家伙们的工作环境,也看看那些女囚……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那些被关在高墙之后的女人,或许和小猫一样,都是被命运随手抛在角落里的可怜虫。
这世道,一人犯事,全家遭殃。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后院里那些连大门朝哪开都不一定清楚的妇人稚子,就得跟着掉进这不见天日的泥潭里。
就像猫车上的那些小家伙,被塞进笼子时,哪只不是无辜又惊恐?
诏狱女监里,怕是也塞满了被父兄牵连,被权势裹挟,被命运一脚踹进泥潭里的可怜人!
她们不是罪恶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