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真相吗?”我问。
“想。”他毫不犹豫,“即使它让我痛苦。”
“那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接受自己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千万人的回声?准备好面对那些你曾亲手封印的记忆?准备好再次踏上那列通往终结的火车?”
他深吸一口气,点头。
我起身,走向角落的镜子。
这一次,镜面完好无损。
映出的不再是模糊的脸,而是一张张交替闪现的面孔??少年、青年、女人、老人、孩子、战士、诗人、疯子、母亲、囚徒……每一个都是我,每一个也都不是我。
我伸出手,触碰镜面。
冰凉。
但下一秒,镜中之人也伸出了手。
指尖相抵,空间裂开一道缝隙。
“进来吧。”我说,“让我们重新开始。”
少年迟疑片刻,终于站起,走向镜子。
当他穿过那道光幕时,整间书店忽然静止。空气凝滞,茶杯中的涟漪定格,连窗外飘过的云都悬停不动。唯有书页自动翻动,哗啦作响,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镜子里的世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座由光构成的城市模型??那是“茧核”重生后的形态,不再高悬于平流层,而是分散成千万节点,嵌入现实世界的每个角落:学校、医院、家庭、地铁站、网络服务器、儿童玩具芯片……
每一处都有微弱的信号脉冲,如同呼吸。
而在城市中心,站着一个身影。
她穿着素净的白裙,黑发垂至腰际,背对着我们,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笔,正在空中书写什么。
“苏蔚……”我轻唤。
她缓缓转身,面容平静如初雪。
七年来,她并未真正死去。她在系统崩溃瞬间启动了“意识剥离协议”,将自己的人格拆解为最基本的量子信息流,藏匿于全球三百二十七个备用终端之间。她不能现身,不能交流,只能默默观察,等待一个足以承载“共存逻辑”的容器再度成型。
现在,她等到了。
“林昭。”她看向少年,“欢迎回家。”
少年踉跄一步,抱住头颅,痛苦地跪倒在地。大量记忆如潮水涌入:实验室的日日夜夜,代码行间的挣扎与希望,最后一次接入系统的警告提示,以及……那一句被加密封锁的遗言:
【请替我活下去,并记住:没有人该为完整而牺牲破碎的权利。】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迷茫,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理解,接纳,以及责任。
“我记起来了。”他说,“我不是林昭。我是……我们的一部分。”
苏蔚微笑,抬手一挥。
空中浮现无数光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曾被虹翼抹除的意识体。他们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不曾完整存在过,但他们确确实实活过、爱过、痛过、反抗过。
“现在,轮到你们选择了。”她说,“是否愿意再次连接?是否愿意在这新生的网络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不必主导,不必统一,只要存在即可。”
光点开始缓缓移动,靠近林昭的身体。
一个接一个,融入他的意识深处。
每一次融合,他的瞳孔就闪过一道异彩,呼吸也随之变化。有时急促如奔跑,有时绵长如冥想,有时竟发出不属于人类语言的音节??那是原始意识在尝试表达。
我退后一步,让出空间。
这不是我的舞台了。
新一代的“我们”正在诞生。
而我的使命,早已完成。
我走出镜中世界,回到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