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方才跟在祖母马氏身边招呼客人时,记得有人介绍过那年轻媳妇是兄长在锦衣卫的同僚之妻,不知怎的与周文君投了脾气,一场宴席才过半,她俩已经好得象是多年老友一般。
正院里的女客们多是各家太太诰命们,最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了,周文君与那年轻媳妇都是新婚没几年的小辈,混在一众半老徐娘之间,彼此都不自在。周四夫人便跟马氏商量,把她俩送到女孩儿们的席上来了,反正在不久之前,周文君与那年轻媳妇都还是闺阁女儿,与席间的姑娘们乃是常来常往的手帕之交呢。
周文君带着新朋友过来,打了一圈招呼,跟妹妹丶表妹丶闺蜜都说了话,还拉着海棠说起了前几日给彭玉琪送行的事。当时海棠也到城门外去了,与彭玉琪叙了旧,又把人送走,方才与周文君一道结伴回城。如今回想起来,两人都忍不住唏嘘。
周雪君丶吴琼当时还在宫里,没能赶上送行,都深觉遗憾,拉着周文君与海棠问了许多细节。
期间又有人说起,吴琼婚期在即,大家都向她道贺,又有人好奇今日的新娘子庄敏仪是个什么性情。还有人听说海棠的堂姐海宝珠不日也要出嫁了,嫁的亦是锦衣卫军士,便向她道贺,引得与周文君同来的那年轻媳妇多看了她几眼,也与她攀谈起来。
今日喜宴,海家没忘给周家三房送了请帖,但周马氏不知为何,与丈夫一道前来赴宴时,竟将侄儿马路升夫妻也带了过来。马氏原本犹豫过,要不要请马路升两口子,终究还是因为不喜他们夫妇性情为人,打消了主意,没想到大姐会直接把人带过来。都是正经亲戚,人家都上门道喜了,马氏自然没有赶人的道理,只得把人迎进家中,安排入席饮宴。
马路升在前院是什么表现,海棠不知,但马路升之妻原本在正院堂客席中敬陪末座,却时不时往旁边侧院里探头探脑的,几次想要送些酒水点心过来,好像打算要在周雪君面前露个脸。幸好马氏与周马氏姐妹俩都不糊涂,深知今日海家继承人娶妻,乃是要紧大事,万万不能让娘家侄儿在这么多宾客面前出丑,便把人盯紧了,又命李妈妈专门盯着马路升之妻,省得她在席间生事。因此,虽然马路升之妻坐不安稳,好几回想要往侧院走,都是刚走两步就被人拦下劝回了。
马氏与周马氏听得前院回报说,马路升除了跟人斗酒,喝多了几杯外,并不曾出什么茬子,姐妹俩都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侄儿老实些,侄媳妇不生事,她们的娘家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马氏与周马氏一边忙着与人交际,一边还要分心照看前院的丈夫儿孙们,又要盯着几个不安分的人,一场宴席忙碌不堪。
待宴罢客散,马氏与丈夫儿孙们一道送走了其他宾客,回头看到长姐周马氏还留在原位,便忍不住在她对面瘫坐下来,露出疲色。
「可算完事咧!」马氏长叹一声道,「家里多年不摆酒了,今儿才摆了一日,额就受不住了,可见岁月不饶人,额已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周马氏噗嗤一声:「你孙媳妇都进门了,不用两年就能抱重孙子,还说啥年轻的时候?」
马氏闻言笑了,又有些不放心地看向东厢房:「宝顺跟敏仪不知咋样了,方才宝顺好像喝了不少……」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有些蠢蠢欲动。
第1112章传信
海棠盯着家中下人收拾好残席杯盘,便回到正院向祖母马氏复命,进院门后却没看到人。
她还以为马氏与姨奶奶周马氏是回上房歇息去了,谁知下一秒就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才发现马氏与周马氏都站在东厢房侧面窗台下,笑眯眯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脸上竟然浮现出几分偷感。
海棠一头雾水,正要向她们那边走去,没走两步就反应过来了。哥哥海礁与新娶的嫂嫂庄敏仪都在东厢新房里呢!这大晚上的,宾客都离开了,新人也该开始度过他们的新婚之夜了,这时候两位老太太站在新房外头,还能是为了什么?
海棠心里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同情哥哥海礁。不过今日他欢喜得紧,两辈子的夙愿得偿,估计也不在乎这点小事。
海棠回头看了看院门外还在忙碌着走来走去的崔婶等人,心想还是替两位长辈遮掩些的好,也顺道帮兄长一把,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提声招呼祖母:「阿奶,姨奶奶,桌椅杯盘都收拾好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吗?」
马氏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孙女进了院子。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怕孙子孙女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把人打发走:「没事了,你今儿也忙了一日,辛苦了,赶紧回屋歇息去吧。明儿早起,记得到上房来,你嫂嫂还要来敬茶呢。你可别忘了给哥嫂准备贺礼。」
海棠笑着应了,又向姨奶奶周马氏行礼,这才告罪退下。
新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了。无论是海礁还是新媳妇庄敏仪都没有吭声。马氏便拉了周马氏一把,要请大姐去上房喝茶。周马氏拿帕子掩着面,不好意思地说:「时候不早了,额们老爷定是等额等得急了,额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寻你说话。」
马氏也不留她,只是压低了声音道:「路升媳妇今儿想做什么,你也瞧见了,回去后可得好生说他们夫妻几句,别这么急功近利的。雪君小姐如今是啥身份?马路升说是亲戚,到底关系远,从前也没见过面。今日当着这么多人,他们两口子巴巴儿地就想贴上去奉承,又能管啥用?难道雪君小姐还的给他们一个官做不成?」
说起娘家侄儿侄媳,周马氏也是一肚子气:「从前还以为他是个老实的,没想到额竟高估了他。不过是大嫂事事挡在头里,背了黑锅罢了。早知道他们两口子这般丢人现眼,额当初就不该带他们进京,为此还跟老爷吵了架。额一心要替他们的前程筹谋,他们不知感恩不说,还要给大哥大嫂写信说额坏话,又屡屡拖额后腿。再这样下去,额还不如直接把人送回长安算了!也省得继续留在跟前生气!」
一想到马路升之妻今日的做法如此明显,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到丈夫与承恩侯府丶四房的人耳朵里,到时候她还不知道会被如何埋怨嘲笑呢!周马氏的好心情顿时就飞走了,勉强摆出一张笑脸来,辞别了妹妹,往前院找丈夫与侄儿侄媳去了。
马氏笑着将人送到了大门口,心里倒不是很生气。只要马路升夫妇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公然给她难堪,那她就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她如今不为娘家出力,也不打算帮衬娘家侄儿,只有大姐周马氏放不下,狠不下心。倘若今日之事能让大姐真正狠下心来,那倒也不是件坏事。
马氏回房路上经过东厢房,隐隐听得里头传来孙儿孙媳的低声软语,只觉得心下无比欢喜。
孙儿孙媳夫妻恩爱,兴许她明年就能抱上重孙子了,这好日子真有盼头呀!
海棠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刚坐下歇了口气,香草就回来了。
之前她跟着海棠去送女客,事后想起弟弟今日忙着在前院跑腿,也不知道吃饱了没有,就向海棠告了罪,想拿些喜宴上剩下的菜肴糕点给墩子吃。海棠自不会阻拦,由得她去了,还让她带话给厨房,有宴席上剩下的干净菜色,都可以分给家中下人,免得浪费。海棠还以为她今天也忙了一日,会跟着弟弟一道用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香草便笑着对她说:「奴婢已经吃过了,不必再吃,给墩子送了吃食过去,他欢喜得紧,说谢姑娘恩典。还有,他在前院听差的时候,得金少爷吩咐,要帮着送一封信给姑娘。因着没敢叫旁人知道,他就没声张,直到方才见了奴婢,方才把信拿出来了。」说着香草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到海棠面前的桌面上,屈膝一礼,也不多言,便转身烧热水去了。
海棠脸颊烫烫的,但也有几分惊喜。她拿起信一看,信封上没有署名,封口上的印泥却印着金嘉树私章的字样图纹。她揭封拆信,取出里头的信纸,厚厚的三页纸,上头果然是金嘉树的字迹。
海棠瞥了门外一眼,见香草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李妈妈与石榴又都还在前院忙活,便换坐到距离烛台更近的地方,好把信上的字看得更清楚些。
金嘉树是昨日才从温泉庄子上回来的,今日就直接到海家来赴宴了,没能找到机会,提前拜访几位老师,聆听他们的教诲,只好打算改日再上门来。只是他离城这么久,心里一直记挂着未婚妻海棠,便想着先把信送进来,把自己的近况告诉她,好让她安心些。
他在温泉庄子上待了两三个月的功夫,宫里派了一位擅长调理身体的太医过去,盯着他吃药进食,如今他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自认为比未中毒前更健康几分,不用再担心日后会有什么后患,又或是在科举考试时会熬不过去了。太医将这个消息上报宫中,太后与新君都十分欢喜,想来他们日后也不必再为他的身体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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