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晴说苻隽关键,关键在何处?顺位第一继承权,支持融合的主张。
再在恰当时机,将这样关键的苻隽送回奉宁……这一盘大棋,也即将下到尾声。
「好个少祭司,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个人都在她的棋盘上」,舜英抬头看向夜空,眼角流下两滴温热,忽然打了个寒噤,「她曾说自己命中无子女缘分,所以稷儿……稷儿……」
紫菀沉默良久,微不可察轻叹一声:「注定不该诞生的孩子,自然是回归天命。」
。
「稷儿!稷儿!」黑暗里,苻洵触到那具小小的身体,摸索着将手伸向苻稷脖颈,冰冷丶静止,没有一丝搏动。
手底的人儿已经开始冰冷僵硬。
苻洵略微动了动,肩胛骨传来剧痛,痛得他上半身麻木,不知是穿了铁链还是铁丝,斩不断挣不开。他试探发动金蝉,除了加重锥心之痛,不能让手臂做出任何大开大合的动作。
他被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锁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一身武艺无法施展分毫。
前方突然泻下一道亮光,像是打开天窗。旋即铁门大开,扔进一块炊饼和一壶水。他咬牙蹭到食物落下的位置,忍着剧痛的和胃腹抽搐,小口吃着喝着。
炊饼有些馊丶有些发霉,水里有异味丶可能羼了迷药,但他仍吃喝得半点不剩。
然后借仅存的亮光,环顾四周,找寻熟悉之处。
他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就算残了废了,爬也要爬回阊江去。
他刚刚成为父亲,女儿玉雪可爱丶尚在襁褓,他不能丢下她们母女,让她们独自面对这险恶世道。
也不知元旭和阐儿怎样了……那个曾叫了他十一年父亲的孩子。
半个月前,苻洵一行人匆匆赶回奉宁。苻沣又发呕血旧疾,萧南图和苻洹求遍名医丶搜遍珍稀药材也无济于事,他这次是真的油尽灯枯。
病床上的苻沣,一直昏睡不醒,偶尔睁眼说几句话,又悠悠睡去。年仅八岁的苻稷怯生生站在病床前,握紧父亲的手不愿松开。苻阙和兕儿进进出出,服侍汤药丶喂水喂饭丶替病人擦拭身体丶翻身。
苻洵接过汤药,他想在兄长最后的岁月里,好好陪陪他丶照顾他。
入夜,苻洵躺在床边软榻上丶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苻沣呼吸变重,忙跑到床前。苻沣果然醒了,意识有些模糊,抓住他的手喃喃低语:「玥娘丶阿萱,等等我……」
第217章玉石俱焚
苻沣唤了许久亡故的妻女,眼神逐渐清明,一瞬不瞬注视着苻洵丶唇角扬起笑意:「阿洵,我梦见玥娘,我跟她说你终于做父亲了,她很高兴。」
苻洵跪在床前,低下头丶泪如泉涌。
苻沣闭眼喘息片刻,又说:「我还看见阿晴了,她跟我说……跟我说,你把隽儿护得很好。」
苻洵挤出微笑:「我会好好护住稷儿,寸步不离守着他,直到他顺利继位。」
「是隽儿……」苻沣剧烈咳嗽,咳出一团血,颤抖着攥紧苻洵的手,「阿洵,哥哥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愧对列祖列宗,只能委屈隽儿。你帮我跟他说……说天下一统势不可挡,民贵君轻……」
苻洵小心翼翼替他擦干净嘴唇,慢慢替他顺后背,不忍心再纠正他,柔声附和:「阿洵听哥哥的。」
苻沣闭上眼,唇角弯起一丝笑意:「罢了,这些话还是我亲自给他说,让阿洵替自家夫人说话,两头为难……阿洵,叫些参汤来……」
苻洵一边流泪一边端起参汤,一点点灌进他齿缝,苻沣闭眼养了会儿,长舒一口气睡去。苻洵不敢睡,目不转睛注视着床上病弱的兄长,等他稍有动作,立即附耳过去听他说什么。
却无非是再喝点参汤。
如此反覆数次,苻洵脑中闪过一缕轻微的异样,转瞬即逝。再去细想,已然抓不住,因为苻阙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他:「太子不见了!」
苻洵惊得将长秋宫翻来覆去十几遍,终于从傅母口里听到点有用的:苻阗病了,苻稷一直惦记,许是偷偷去了洛川别苑。
苻洵让秦川带着人,寸步不离守在苻沣寝殿,自己带两三名随从,快马从驰道出宫。经过灯火通明的上书房丶紫宸殿和丞相府,脑中那缕异样更浓。
等他跑马飞驰在防守森严的子午大道时,终于准确抓住了那缕异样:御医说苻沣已十分虚弱,虚不受补,此时喝参汤无非是吊着气等待什么。
可他到底在等待什么?重臣全部候在宫禁听命,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已完全控制奉宁,继承人也在……他还在等什么?
心事重重踏进洛川别苑,府兵来回巡逻,灯火通明丶人来人往,一切热闹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