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完全无望的地方,如果突然得到命运的怜悯,很难不心情激荡忘乎所以。
我现在就是如此,在意识到胞妹徐屏的明确去向后,心头充盈的喜悦实在无穷无尽,这一刻身上的伤势和周围糟糕莫测的环境全部无所谓了。
实话说,我现在对年怀仁和他身上那些死去活来的密辛完全失去了兴趣。我想张添一和叁易也是一样,等他们知道屏屏的事,多半没空看年怀仁这鸟人一眼。
而且,天啊,我心潮涌动,一边卷起那些宝贝档案往怀里塞,一边忍不住就狂笑,样子大概像个抽风的猖狂反派。心说既然屏屏和她捡来的伙伴们建立了年家,那按辈分来说,岂不是反而成了我们的半个祖宗。
都说人的一生有无数选择,却唯独在一件事上无能为力,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父母家人。
可现在,因为时光上的逆行穿梭,很神奇地,徐屏却来到了源头,从那一天起自行选择了自己的身世和真正姓名。
所以讲道理,我们不光是天生的家人,还是自己互相主动创造出的血亲。一切太奇妙了。
我靠,现在怎么没有个大喇叭给我,我要得意昭告天下,我的妹妹可是那个年子青哎。这个世界上还能找到比我的屏屏更了不起的人吗?好好好,我作威作福混吃等死的二代日子终于到来了。
从今天开始,虽然我不是正牌张家小少爷,但却是实打实的年家小祖宗哎。谁敢反对,我头顶上有人,我可是屏屏罩着的。
笑着笑着,我就蹲下来开始崩溃大哭。
狗日的移鼠,我们好好一家子为什么要给这么拆散,我这么好的妹妹凭什么要被丢到智能机都没有的狗屁地方守什么破墙破地宫,我日你全家的流浪者,我日你大爷的怪谈,日你大爷的那群后世不肖子孙和狗屁年怀仁。
隔了那么漫长的岁月,这么大老远的她要怎么回来过年团聚,我想她啊。
所有往日不敢细想不敢回顾的情绪轰然崩塌,我抱头,宣泄着情绪放声嚎啕,继而破口大骂。
浑浑噩噩不知道多久,到后面我完全是在胡言乱语,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东崽惊慌失措,大概以为我疯了,一口用力死死咬住我的手臂。
我吃痛,下意识愣了一下按住猫,被它焦急撞着,小肥猫长长发出呜咽。不由又掉了两滴没用的眼泪,此时终于清醒,把脸慢慢擦干净,缓了片刻,扶着发麻的双腿站起来。
是啊,还不是发神经的时候,这些消息还等着我带出去呢。
我深呼吸,发现嘴里一阵发苦,全是粉末。原来是刚才看档案的时候还一直咬着冷焰火照明,失态之下硬生生在嘴里咬碎了一角却没有察觉。
混着满嘴的血沫,把冷焰火棒里那些金属粉末吐掉,我重新掰开一根拿在手里,把东崽安抚好放到肩膀上。
理智回炉,伴随苦味带来的轻微刺激,我定了定神,把思路拨回正轨,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目前这些档案,别人或许看不懂,但张添一或叁易但凡翻阅过,是能瞬间和我得出同样的结论的。
我也确定在今日之前,他们和我在“年子青”的隐秘上,所知的信息量是同步的,在有关屏屏的事上对我也没有任何隐瞒,才会长久以来饱受拷问不安。
所以,他们竟然没有看过这些资料吗?是因故没有回来过,还是没有发现这些档案所在。不论哪种,以他们的办事效率来说都是不正常的。
我再次涌起那种非常糟糕的感觉,直觉张添一那厮此行的迫切,一定就和这种反常有关。
再三检查过破桌膛,里面已经被我清空,没有别的,我举着冷焰火就去翻卧室里的一大一小两张床铺底下。
之所以没有先去拆那个醒目的大衣柜,是我对这两张床始终有点耿耿于怀,而且也担心柜子里有封存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旦打开说不准就要逃命,回头很难再有返回搜检的机会。
把掰开的冷焰火滚进床底打亮,映着冷光,首先可以确定双人床底下是空的,没有潜伏的怪物没有神秘的行李箱。从均匀的灰尘分布来看,也没有什么东西蠕行拖爬过的痕迹。
再看那张儿童小床,底下同样很空,没有发现杂物。但叫人浮想联翩的是,里面有一小块地方非常干净,灰尘比其他地方要薄很多。
我看了一眼,大概盲猜估算了一下,那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孩子平趴在地上的占地大小,而且应该不止一次两次。
在这间屋子里,曾经有一个小孩儿经常躲在儿童床底下。这意味着什么呢?
虽说这孩子只能是年幼的叁易,但此刻我还是尽量只把他假设为一个普通陌生的小孩,代入思索,他在床底下是要做什么。这又是具体哪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
儿童床不算大,也不高,多思无益,我侧了一下身,抓住最外沿把自己滑了进去,钻进床底。
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完全塞进来多少有点吃力。我勉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趴在那块干净的小区域里,转动视野打量前方和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