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当年她出不得宫,只能派人来此寻他。她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来到杭州,祁隐撑伞行走在江南烟雨里,她在他身后遥遥唤他,但是他听不见。梦的最后,往往是江面上飘着的一袭白衣。
nbsp;nbsp;nbsp;nbsp;曾经她执意想来杭州,真的到了这里,却只盼着再慢一些到才好。
nbsp;nbsp;nbsp;nbsp;永嘉只能泄气地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放下祁隐,他走后的这些时日里,不过是她自欺欺人地掩盖了所有和他的过往。但,掩盖是没有用的,只会让这样的心结在心底深处越结越深,自己恍然发觉的时候,已经解不开了。
nbsp;nbsp;nbsp;nbsp;其实这件事上最难释怀的,是祁隐他偏偏死了,生离尚可有一分念想,死别却是这段情的戛然而止。止得突然,却久久地在心上留下长长的血色的痕迹。
nbsp;nbsp;nbsp;nbsp;裴清第一次看见永嘉凭栏的背影时,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走上去。永嘉的身子纤弱,在迅疾的江风里就如摇摇欲坠的一片叶。不知是被江风吹得进了沙还是怎的,眼角沁出一滴泪,他伸手抹去,看着指尖的一点晶莹,紧紧抿了唇。
nbsp;nbsp;nbsp;nbsp;想让她忘了祁隐,可又不愿让她忘了祁隐。
nbsp;nbsp;nbsp;nbsp;杭州,于他们二人而言,都是心结。
nbsp;nbsp;nbsp;nbsp;一个是情难忘意难平,一个是心有苦口难说-
nbsp;nbsp;nbsp;nbsp;众人驻跸在西湖西边曲院行宫,永嘉和裴清到了行宫时已是夜深,故而未去帝后那处问安,径直在风荷轩中歇了下。
nbsp;nbsp;nbsp;nbsp;永嘉洗漱罢已近子时,月若进来禀道:“殿下,有一张永宁公主府的帖。”
nbsp;nbsp;nbsp;nbsp;已在榻上的裴清闻言,立马就探了头出来。旁人倒是没什么,但永嘉的那些姐姐妹妹里他最忌惮的就是永宁公主,永宁是先帝爷宠妃郑贵妃的女儿,两年前下嫁给杭州卢家时硬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肯嫁,一番波折后还是嫁过来了。
nbsp;nbsp;nbsp;nbsp;嫁过来还不如不嫁过来。
nbsp;nbsp;nbsp;nbsp;永宁瞧不上她的卢驸马,婚后一年内就硬是在公主府里头养了三个面首。据说有一日她召了三个面首一齐侍奉,深更半夜屋内还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气得那懦弱无能的卢驸马再怎么也支棱了起来,提了一柄剑就进去砍人。
nbsp;nbsp;nbsp;nbsp;然后,然后他被永宁一脚踹出来了。
nbsp;nbsp;nbsp;nbsp;若说娇纵,先帝爷这些永字辈的公主之中最娇纵的是永嘉,但最横最泼辣的一定是永宁,她的性子已经完完全全超脱了“娇纵”二字,与她本人的名字实在背道而驰。
nbsp;nbsp;nbsp;nbsp;永宁公主四个字是各位驸马爷们的噩梦。他们生怕永宁公主往其他公主那儿传授些什么,把各个公主府都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做驸马爷的本就是屈居人下,若是公主再养几个面首,这日子如何过了?
nbsp;nbsp;nbsp;nbsp;裴清虽不怕永宁,但是忌惮她在永嘉跟前煽上什么风点上什么火,把他好好的永嘉给带坏了。永宁是两年前嫁来杭州的,她尚在宫中时,他恰好也以着祁隐的身份在宫中。那时候他便看得出永宁是个不安分的,因为永宁时常跑到长明宫里撺掇永嘉和他的事。
nbsp;nbsp;nbsp;nbsp;还好,永嘉是个乖孩子。永宁再如何撺掇永嘉,她当年对他都没有越了礼。
nbsp;nbsp;nbsp;nbsp;但如今还是要提防几分。
nbsp;nbsp;nbsp;nbsp;永嘉疑惑地从月若手中接过帖子,细读一遍,帖子上没说太多,只说明日请她去永宁公主府中说话,权当是接风洗尘,旁的几个公主也一道都请了。只有一句话永嘉没怎么琢磨明白,永宁说,只要永嘉一人前去。
nbsp;nbsp;nbsp;nbsp;这意思是,不带裴清?若是接风洗尘的话,该让驸马一起去的。
nbsp;nbsp;nbsp;nbsp;永嘉不解地回头望了榻上一眼,没成想正正好和裴清的目光对上。裴清探究的神情立马转成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利索地下了榻就小跑过来,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
nbsp;nbsp;nbsp;nbsp;永嘉蹙眉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齐全呢,跑这么快做什么?别着凉了。”
nbsp;nbsp;nbsp;nbsp;裴清贴在永嘉身边道:“永宁公主说什么了?”
nbsp;nbsp;nbsp;nbsp;永嘉道:“不过是明日让我们姐妹几个过去说点儿体己话,那些个闺房私话,你也想去听?”
nbsp;nbsp;nbsp;nbsp;“闺房私话嗯。”裴清复述了一遍,然后在永嘉的颈间蹭了蹭,“你早些回来,别在永宁公主那处待太久了。”
nbsp;nbsp;nbsp;nbsp;永嘉不动声色地离了他远些,走了几步将帖子搁到桌案上:“怎么?”
nbsp;nbsp;nbsp;nbsp;裴清道:“我怕你跟她学坏了。”
nbsp;nbsp;nbsp;nbsp;待永嘉反应过来裴清讲的是什么,脸登时红了起来。永宁虽然做的是合理合法的事,但说起来实在还是叫人羞的。但这一次永宁叫她去,不过是姐妹几个好些年没见了说说话。裴清他是心里不干净,看什么都不干净。永嘉于是绷紧了唇,不搭理他。
nbsp;nbsp;nbsp;nbsp;裴清却开了话匣子道:“不过明日我确实有事在身,没法子陪你去。若是赶得上时辰,我去公主府接你回来。”
nbsp;nbsp;nbsp;nbsp;永嘉掀了锦被上床,挪了身到里侧,向着裴清奇怪道:“你有什么事?”他们今夜里才到杭州,何况裴清身上还带着伤,难不成这么快就又要让他干公事去了?
nbsp;nbsp;nbsp;nbsp;裴清道:“御前的小顺子刚刚来传了话,皇上明日有要事找我。”他一时也没想出隆顺帝寻他做什么,平常的公务不必在这时候找他,大概有什么要紧事。
nbsp;nbsp;nbsp;nbsp;永嘉蹙眉道:“不是说让你多歇一会儿了吗?”
nbsp;nbsp;nbsp;nbsp;裴清借势贴了上来,笑道:“娘子心疼我?”
nbsp;nbsp;nbsp;nbsp;永嘉面无表情地翻了个身,只留了背影给他。裴清轻轻地搭上她的肩,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记得我说的话,我得了空就过去接你。”-
nbsp;nbsp;nbsp;nbsp;永嘉尚在苏州时,那日永宁得了寒山寺刺杀的消息,气得差点儿昏了过去。
nbsp;nbsp;nbsp;nbsp;倒不是她心疼这位妹妹,而是她心疼自己。戴着长长金护甲的玉指直直地指向跪在一旁人,那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生,长得同一个人很像。
nbsp;nbsp;nbsp;nbsp;永宁气得指尖都发着抖,盯着递话的侍女道:“什么!你说裴清救了永嘉!”
nbsp;nbsp;nbsp;nbsp;侍女怯怯道:“是呢,说是裴大人替永嘉公主挡了一箭,差点儿就死了。”
nbsp;nbsp;nbsp;nbsp;永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他两不是仇人么?这样一来,你说,他们夫妻二人是不是要和睦了?要变成恩爱鸳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