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恒的长兄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约莫二十七八岁,一身紫衣,面皮冷白,隐约有几分读书人的斯文,若不是凤眸中冷厉眸光及不怒自威的气度,倒看不出是武将。
入席后,他只冷淡地问候了姬月恒两句,一直与郡主搭话,对幼弟甚至有些微不耐烦。
只不过用隐忍和纵容遮掩了。
和程令雪印象中偏袒幼弟,从而善待继母的传闻截然相反。
她还听说姬长公子生母死于他三岁时,郡主嫁给姬忽做续弦后,他们一直“母慈子孝”,想必是因为郡主给了长公子缺乏的母爱。因而相较于比他十多岁的幼弟,姬君凌更亲近只年长他五六岁的继母。
这倒不奇怪,怪就怪在姬君凌看郡主的目光,既有着孺慕和敬重,又透出隐约的强势和侵略性。
似乎还有恨意?
和当初她再三骗姬月恒她是男子,且丢下他逃之夭夭后,他抓她回来时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像。
程令雪蓦然想到个荒谬的可能,难不成姬君凌弑父夺权、对幼弟既多有关照又看不惯的原因是——他对继母生出了不该有的畸念?!
这太过于震撼。
她抖了抖肩,抖散乱七八糟的猜测,垂睫发呆。
姬月恒捕捉到了她流转在母亲和长兄之间的目光,回味着她一惊一乍的小动作,亦垂下睫。
令雪这样迟钝的人都看出了。
他低眸压下思忖,握住她的手,在姬君凌抬眸望过来迎上长兄目光,和当年一样,毫不客气地道:“长兄太过冷厉,吓着我家阿雪了。”
洛云姝亦想到当年。
那时姬忽还在,她还不知他真面目,喜好捉弄他。在姬君凌护送七七来山庄那夜情蛊发作,她将他错认成了姬忽,在浴池中与他缠绵,差点做到最后,事后却因丧失了关于当时的记忆分不清是梦非梦。
还当着姬忽的面发觉真相。
回想当年难堪羞耻的一幕,洛云姝仍旧尴尬得头皮发麻。眼下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和姬君凌有过长达数年的苟且,还要在阿九和令雪的面前装作清清白白。
她正难捱,姬君凌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九弟此话,似曾相识,多年前当着父亲的面,你说过同样的话。”
混蛋。
他哪是在和阿九忆往昔,分明是在暗中讥讽她。
他在和她对着干。
洛云姝头也不抬,百无聊赖地夹起一块糕点:“我这没什么讲究,快些吃完散了,让你们母亲静一静。”
一句自称的“母亲”,让姬月恒眸中浮起玩味的浅笑。
姬君凌听出她在拿他那夜的讥诮之言对付他,眉梢微挑,他既会两度占有继母,就不会在意莫须有的长辈之名,余光扫到姬月恒身边的少女,又想到他和阿九之间还曾有过共同的“父亲”,她的前夫。
姬君凌又蹙了眉。
连看幼弟也开始不顺眼了。
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啪嗒——
酒杯重重地磕上食案。
姬君凌又倒了一杯,开始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
长兄越是不高兴,姬月恒眼底的笑意越是愉悦,旁若无人地摸了摸身侧程令雪的脸颊,柔声安抚她:“有我和母亲罩着你,别怕。长兄为人和善,他只是生来不爱笑,否则也不会已近而立还未娶妻。”
看似敬重兄长,实则语气中暗藏着阴阳怪气,程令雪恨不得堵住她的耳朵,想当自己不存在。
姬君凌淡淡扫了眼姬月恒,沉默地又饮了一杯酒。
殿中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洛云姝一手支着额头抵在桌案上,彻底抛却长辈风仪,一粒一粒慢悠悠吃着长生果,满脸都写着不在意。
心里却越发地乱。
姬君凌和他兄弟二人之间的暗流她怎会看不出?阿九的性情她最了解,再是散漫随性的人,面对长兄和母亲的异样,也无法不抵触。
她只是不明白。
姬君凌不是放手了么,为何从前他们不清不白时,他在阿九面前尚且会与她保持距离,如今清白了,反故意让阿九误会。
他到底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