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绾春心头一紧,正欲后退,腕间却传来一片凉意。靛蓝身影无声挡在她身前,是明荼。
他垂首一礼,声线依旧温和:“婆婆依契只决定复生者命运起点,往后种种,皆由自己,您从不干涉。这规矩,您应当记得。”
阴婆婆轻盈落地,慢条斯理地理着腕间红线,唇角带笑,话音却冰冷刺骨:“明将军,你以何身份替她出头?与她结契之人……又不是你。”
明荼面色倏白。阴婆婆又近一步,声音轻如耳语,却字字锥心:
“她呀,连你这个人……都记不得了。”
明荼垂眸不语,身形却几不可察地一颤。
阴婆婆畅快轻笑,连连摇头:“可怜,当真可怜……”
凌妄抱剑倚着一旁竹木,闲闲插话:“哟,这算什么?鬼界阴吃阴?”
阴婆婆闻声瞥去,眯起眼:“仙门的人?”
她绕着凌妄缓步打量,指尖绷开数道红线,轻轻点按其上,宛若诊脉。
凌妄被她看得发毛,强撑气势:“正、正是!鬼界闻风丧胆的仙门……”
话未说完,阴婆婆却轻笑截断:“原来也是个心陷桎梏的伤心人。”
凌妄蹙眉:“什么?”
阴婆婆凑近他耳畔,声若游丝:“既不认同,何必效忠?既已效忠,又何苦不认同?这般挣扎……不痛么?”
凌妄脸色骤变,目光溃散开去,杏眼中竟隐隐泛红。
阴婆婆发出一串愉悦的低笑,忽又轻叹,声线诡谲多变:“情字一事,最是磨人。若无心,又何来痛楚?”沙哑的老妪声线渐占上风,“世人愚痴,作茧自缚……皆是自作自受罢啦……”
胥绾春与溯灵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疑。连少女溯灵,也是初次得见阴婆婆这般喜怒无常的模样。
她上前一步,执礼扬声道:“恳请婆婆施以援手,重演溯灵复生之景。此事一了,我等即刻离去,绝不再扰婆婆清修。”
阴婆婆回眸,目光在两个溯灵之间流转,又落向阴影中静立不语的宿思,眼底一片了然。
她语带慵懒:“你想借此点醒他?可浑噩度日有何不好?事事较真,不过徒增苦痛。”
少女溯灵神色平静,仍坚持道:“求婆婆成全。”
阴婆婆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衣袖:“罢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忽地转向胥绾春,眼底玩味之意流转,“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做件有趣的事。”
她袖袍一挥,阴风骤起,吹得众人衣袂翻飞、发丝乱舞。侧首避风间,深渊处忽传来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风止的刹那,一声压抑的闷哼落地。
一道白衣身影,软软跌在胥绾春脚边的草地上。
宽大衣袂如云铺在地面,已被血色洇透,伤势骇人。他伏在地上微微蠕动,目光顺着胥绾春的裙裾一点点向上攀爬,艰难抬首。
清俊苍白的脸上血痕斑驳,涣散黑眸渐渐凝聚。待看清眼前那张鲜灵如旧的面容,他浑身一颤,骤然清醒。
清润嗓音因剧痛而沙哑,却压不住卑微至尘埃的惊喜:
“姐姐……!”
胥绾春垂眸。
正是数个时辰前,被她亲手重创、昏死过去的穆书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