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深渊深处,那旋绕向下的悬棺阶梯尽头。
两具厚实的金丝楠木棺静静悬停,白雾缭绕,其上苔痕尚浅,显然比周遭棺木,年岁短上许多。
胥绾春眯眼细看,却只见朦胧轮廓,道:“什么都没有啊,不过是两具寻常棺木。”
“咦?”少女凝神再看,眼中掠过一丝困惑,随即恍然轻笑,“瞧我糊涂了。你们尘世中人,双目为万丈红尘所蔽,怎能窥见这冥冥天机?”
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握住胥绾春的指尖。一股清灵之气自相触处流转而过。
“灵犀,开。”
胥绾春只觉灵台一阵沁凉,如清泉洗过。再定睛时,竟见那两具棺木周遭,引魂灯摇曳的光晕中,隐隐有虚影盘桓——
上方那具棺木旁,一道青红衣袍的身影临风而立,面容俊朗白净,竟与溯灵一般无二!
而最下方那具棺木侧畔,彩裙翩跹,披帛轻扬,双髻上珍珠映着灵光,衬得那张容颜鲜灵如水——
分明是百年前,魂飞魄散的她自己!
胥绾春脱口清喝:“那是……”
“嘘。”少女溯灵轻声截断她的话,回眸,望了望正奇怪看向这边的凌妄,压低嗓音,“有外人在场,春娘需谨慎,莫要泄露身份。”
胥绾春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眼圈却倏地红了,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文郎……难道……”
她踉跄后退,溯灵见状,立刻闪身上前,稳稳托住她手臂,语带关切:“小娘子还好么?”
自方才解说时起,少女溯灵的目光便不时瞟向溯灵。此刻见他仍是这般浑噩茫然、事不关己的模样,怒意陡生,指着他喝道:“废物!我已做到这般地步,你竟还不醒悟!简直愚不可及!”
溯灵眨眼望去,满面无辜:“我悟什么啊?你有何事,直说便是,何必打哑迷?”
少女溯灵气得跺脚:“天机不可泄漏你懂不懂啊!自己愚钝至此,还敢怨我!”她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终是咬牙道,“好!好!我便再点你最后一次!”
她蓦地仰首,望向深渊顶端,俯身深深一礼,扬声道:
“恭请阴婆婆,开棺相见!”
话音方落,深渊中幽白光芒返照之处,上空传来一声轰鸣。随即一声轻笑响起,一道诡异女声幽幽传来:
“小丫头倒有几分胆色。”
那声音仿佛无数声线交叠,既有少女的清脆,又有老妪的沙哑,更夹杂神祇般的空灵。
胥绾春仰首望去,只见虚空中蓦地垂下一段梧桐横木,在空旷洞顶悠悠晃动。横木之上,端坐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宽大袍服如暗夜般青灰,又似忘川之水幽深;却有无数细密红绳缠绕周身,鲜艳如朝霞。
阴婆婆垂眸俯瞰下方众人,语带玩味:“世间知晓老婆子存在的本就不多,明知我恶行还敢上门叨扰的,更是寥寥。”她转眸看向那青红衣袍的少女,“小丫头,可晓得‘天高地厚’四字怎写?”
她忽地歪头细看,眸中精光一闪,恍然道:“原来并非为立契而来,竟是棺中之人……”芳容骤沉,“怎么?输不起,想要毁约?”
胥绾春灰眸微凝,悄然上前半步,似有若无地挡在少女溯灵身前。少女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溯灵不敢。”少女溯灵抱拳行礼,“只求婆婆行个方便,了却一桩小事。”
“哦?”阴婆婆挑眉,却未错过胥绾春那细微维护之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眸光倏地亮起。
她蓦地起身:“是你?”足尖在梧桐木上轻轻一点,衣袂飘荡间,已朝胥绾春翩然落下!
胥绾春只觉一阵阴风扑面,那身影已悬停眼前。她下意识后退半步,阴婆婆却忽伸出红线缠乱的纤手,轻轻捏住她下颌细细端详,声线压抑着难言的兴奋:
“果真是你。小丫头,婆婆可是日日夜夜……盼着见你呢。”
言语亲切温存,那眼神却如同打量心爱的玩物,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弄之意,诡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