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微怔,没想到她纠结的是这件事,想了想,不确定说道:“大概是因为我无所谓辈分高低?”
裴今歌呵呵一笑,嘲弄说道:“反正辈分都没你高。”
顾濯无言以对,因为这就是事实。
当辈分高无可高后,很难去再在意这方面的事情,金钱和权力乃至于力量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我不这么想。”
裴今歌笑意更盛,说道:“我更相信是你见到无垢僧的第一面就意识到他的不对劲。”
顾濯回忆着当初在渭水畔的相见,摇头说道:“你高估我了。”
裴今歌声音懒散说道:“或许是高估吧,但有一件事我现在越来越肯定了。”
言语间,她伸手摘下枝头那朵梨,像是要以此引得狸奴翻墙来。
“什么事情?”顾濯有些不解。
“你不愧是和皇帝陛下相提并论之人。”
裴今歌夹在指尖,高举手,还是没能招惹来寺猫,有些遗憾说道:“在搬弄人心这一块,只要你们愿意去做,都有着独步天下的地方。”
不等顾濯开口,女子低头细嗅梨,似是感慨地补了一句话。
“先前你我离开的时候,那小和尚分明就是憋屈坏了,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谁,你是带着好意来的,还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是把他当朋友了,而我则是陌生人。至于佛祖呢?佛祖是他信仰根本没法骂。非要骂,就只剩下那些利益熏心之人可以骂了,但他偏偏又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那些所谓的苦衷,啧,结果就是到头来谁也没办法骂,无处可以发泄。”
裴今歌从来都不是喜欢长编大论的人。
之所以有这段话存在,当然是因为她觉得这事着实讥讽,以及……寺中无猫愿意搭理她的事实稍显尴尬。
她最后随意补充道:“不要误会,我是真的钦佩你。”
顾濯平静说道:“我也没误会。”
裴今歌挑眉,偏过头斜斜地望向顾濯,话锋忽转:“其实我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是带着恶意的,对你抱有最为阴暗的揣测。”
午后的阳光正好,温柔地为她披上一层金黄色的薄纱,鬓间的发丝正熠熠发亮,全然找不出说这句话时该有的那些恶毒。
相反,这一刻的裴今歌正明媚,如少女。
“然后?”顾濯的声音听不出味道。
裴今歌莞尔一笑,随手把那朵梨掷入尘埃,说道:“你要是我话里这般人,道门当初与本朝决战时又怎会有那般多离奇贪腐事?”
顾濯说道:“为什么不能理解成我在借白皇帝的手为道门剔除腐肉?”
裴今歌听着这句很真的话,抬手把微乱的发丝捋至耳后,蹙着眉尖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你找到唯一可以救治道门的办法?”
从数年前睁开双眼,走出那座破道观到今天,顾濯从未与人真正谈论过当年道门之败。
避而不谈,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不喜欢,其次便是谁有资格和他聊这些呢?
余笙当然有资格和他聊,但这位长公主殿下同样不愿回望当年。
“在我老家有人说过一句话。”
顾濯忽然说道:“学医救不了天下人。”
裴今歌微怔,然后明白话中真意,说道:“救不了,所以就干脆都给杀了?”
顾濯不再看她,望向那些为南齐国君而忙碌的天莲寺僧人,平静地嗯了一声。
裴今歌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