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让方才凝滞得教人窒息的气氛稍得松动。
短暂的沉静后,是阿疚先开了口。
“尊上息怒。”他穿着幽都鬼吏的服制,用着鬼众对谢逢野的尊称,“这么畏畏缩缩不是因为害怕。”
阿疚性格要比小安沉稳得多,此刻也如同兄长一般斜挎一步挡住了小安,解释说:“实在是因为道君于我们恩重如山,可他自小向我们灌输幽都习俗不能作假,之后更是让我们留在幽都之中任职。”
阿疚深深吸气,稍作缓解,而后说:“背主该死,可才见了幽都今日之难,我们再也不能有半点私心了,如今想来,确实是道君有意让我们来的,先前只说我们适合留任幽都,却未曾言明为何。”
话已说得明了,若有故意被安插进幽都的,绝非土生,而是这两个小仙官。
而他们,也猜出了些自己只是道君安插进幽都,或许要做他用的棋子。
其原因为何尚待猜量,可事实如此,不容置疑。
谢逢野眉峰一沉,刚要对阿疚说话就土生打断。
“就是要来同你说这些,何故对两个娃娃发脾气。”土生呼出胸中浊气,且耐着性子好好地同谢逢野说话,“这两个娃娃,唉,若非到了今天我也探不到,你自己看吧。”
土生说罢,手臂一抬指向小安和阿疚的额心。
“他们的根脉,同你和玉兰几乎相差不多。”
谢逢野不多迟疑,立时探过小安和阿疚的魂台,才见小安魂台之内阳炎成海,而阿疚则是阴冰结川,结果不言而喻。
“阴阳镇世钉。”
“正是!”土生着急道,“三界皆知阴阳镇世钉可制玄热阴邪,之前分明只有你和玉兰,可如今却多了这两个娃娃。”
谢逢野眸光愈寒:“有人发现了,还不加以说明,反倒悄无声息把他们送了过来。”
那就说明,冥王和月老,并非只有谢逢野和俞思化能做得,小安和阿疚也可以。
“还说这两个是拘魂引魄的好手,是这般体质,可不就是好手?”谢逢野下了结论,稍做思量,又抬起眼皮问土生,“你好像很怕道君?”
时至今日,不论是龙神殒命,还是江度化魔,背后一直有个操盘手,布阵列棋多年。
虽谢逢野仍不知前后因果,可到了这步,似乎只有玉庄是唯一剩下的知情者了,可到现在都没现身。
就连先前对抗江度时,也有碎嘴神仙说起为何这般事态,天帝和道君都不现身。
很快就被谢逢野压制回去。
是了,这是一位不能轻易提起的存在。
借用土生的话来说:“那可是道君,是玉兰和龙神万千年的挚友,是月舟和江度倾心相交的故人,他更是一手写下三界秩序录为天道的老神仙。”
哪轮得着旁人来嚼舌?
谢逢野还想要去幽都界口看看,尺岩很快追了过来,说冥君醒转过来了。
这下便顾不得其他,这边一行立刻匆匆赶回玄冥殿。
玉兰倚在软垫中,面上净白不见血色,正低头凝着手中的两根命缘线,直到谢逢野靠近才缓缓抬头。
“月舟和江度,我留住他们了,我强行逆道留住了他们的残魂。”
这本该是个欣喜的消息,可他一双眼本净透如清潭,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绝望。
“他们双双赴死,抵抗天道,本该知道还有这么一条退路,可他们宁愿死,也不愿拆了这份缘。”
“谢逢野。”玉兰眼中绝望和痛楚更加深重,他喊这一声,也带着不加掩饰的哽咽,“可我还是为了留住他们,我拆了他们的缘。”
也就是说,这一对情深意重,他们能靠这缕残魂重入轮回,或许还能有许多个生生世世,他们或许会成为飞禽走兽亦或是清风明月。
可是,在他们将来无尽的岁月之中,他们再也无缘得见,无缘相知了。
玉兰崩溃得几近失态,他说:“我自私了,可我真的不能失去谁了,我恨江度,可……”他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死死地咬住嘴。
这一哽,是堵住了万千年难言的委屈和苦等。
谢逢野心疼地探指过去,示意他稍微松些力,那掌手心里,还握着月舟临走时送过来的骨留梦。
万千年前,天界有广殿浮念,内植笼天霜树,下倚几位神仙坐笑谈道。
他们极有风骨,折了腰也要含着血,绝不张口道别。
这些陈怨旧债被积压数年,终于在今日一并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