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是下一次雪崩开始酝酿的摧折和分裂的声音。
她清醒了过来,看到脚下很远的地方,在很多星星的光芒能够微微反照的山坡尽头正在升腾起来宽广的冰雪迷雾。
他们以后在巅峰侧边朝向山脚延伸而去的巨大斜坡上看到了暴露出来的岩石和土。
许多天中一直堆积在那里的冰雪因为过分的负重,在那天午夜以前破碎而后溃散,一直向下冲进了大山深处的花川谷底。
他们一直在努力地尝试着翻越山岭进入高原,而现在他们得到了一条通向安西平地的宽广的道路。
青豹族群残余的部众和牲畜在那年秋天通过花川溪的隘口进入了踏玉河沿。
她自己提出了她会是一个被交给花川堡垒的奴隶人选,虽然很多人反对,但是她一直坚持。
她所招引出来的大鬼已经表现出了非常明确的意愿,以及非常强大的力量,她只能遵循他所指引的方向。
即使那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3)
每个月份到了十五的这一天里,月亮总是在太阳落下去的同一个时候升起来的。
满月刚升起来的样子其实就已经很大很圆了,只是在晴朗傍晚的闪烁天光中不太招人在意。
从一开始就在意看着东边的女人,一直等到满天上红红火火的晚云全都收成了昏沉的暮色,这才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声:月亮真圆啊。
她说,杀我的时候就该到了吧。
也许她只是在心里那么的想了,其实并没有真正说出声来。
每月到了要祭玉的这天大家都会有些放不下心情的惴惴感,她要是想起来在心里叨咕一些平白的念头,就好像是要给那些正在滑掠过她的眼睛和睫毛跟前,柔绕在手指和脚趾头的缝隙中间,怂恿着奶房还有腰身,正在从苍天底下河水浪涛上默然流走的时间表面打出一个印记,她离开被人钉穿在台板上的门框中间,一刀一刀慢慢割开的那件要人命的事,就是这样一个念头又一个念头的,越来越挨得近了。
一个大好地活着的女人再是怎么样的心如止水,吐气如兰,她想到自己那个时候的那种样子也要有些意乱情迷的感觉。
要是这样断续地跟自己说着点话,就好像能把越是思忖越是害怕的涌动心情,给打断转折个一下两下。
等到了距离仪典启动还剩大概一个时辰,各个方面的准备事务就要开始着手安排。
女人回想起来这一天中的时间过得不算太慢,不过也不是转一转眼睛就到了天黑那种样子。
当时点算一个月的采捡数字确定了她就是当晚要被祭掉的女人,她就被人领到河边的木台底下,把她特别紧密细致地拴锁在了支撑台板的一根桩柱前边。
除了平常的那些手脚镣链以外再加背铐,再系腰环,两只手反背在身后又和腰环铰连在了一起,她的上半个身体差不多就被收束成了像身后倚靠的那支木头柱子的模样,再也不用多生出一点移形换位或者抓耳挠腮的念想。
那时候背靠着柱脚落地倚坐的女人往前直挺出去的一对脚踝上面,也跟她的手腕一样另外再加了短铐,把她那两只脚的活动范围从原有脚镣两尺多长的宽幅,限定到了三寸的距离以内。
要是碰上非得站起来多走几步,她就得在那个小圆圈套里边紧赶慢赶,忙乱跌冲着安排自己的两只光脚片子。
她每一次提出来要解手的时候,都得由两个看守的男人从两边架住她的臂膀,半扶半拖着把她运送到需要多走出几步的僻静河边去,再把她给运送回来。
到了最后还要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捆扎成一个柴火堆垛,其实是因为人到了必死的时候,她们的想法可能就跟常人大不一样了。
啼哭叫骂,或者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这些都还算了,一个没管住就可能用脑袋去撞柱子。
更加麻烦的是她可能随便搂抱住一个什么人下嘴死咬,她那时候可能就是想把人惹火了一刀杀了她就算。
她知道自己准定就会遭遇到的死是天底下最疼的活剐,她已经什么都不会在乎。
最早的几年里场中的管事被人硬是咬掉了耳朵的事是真的发生过的,从那以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其实除了这些特别严正的锁铐方法,玉场对于她们这些还剩下最后一天活命的女人并不算是苛刻。
场里会派出两个管事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地下搁一大块烤香的上好羊肉,她什么时候说一声想吃,麻利地动手切一小条填进她的嘴里。
再备一大碗小米熬粥防她噎着。
女人一天的吃喝都是人一口一口喂进去的,其他时候大家也都规规矩矩,没人特别想去找她的麻烦。
到了这时大家想一想过了今晚的门槛人家就要上天去当小仙女了,上天以后的那种事凡人就不太能够思捋得清楚。
所以早几年里有过什么是非反正都算已经过去,最好不要再提,大家都不容易,总之现下妹子想吃什么,招呼一声就是。
当然了,其实真到了这一天他们的妹子多半是吃不下什么东西。
反正不管那些光阴,时辰,少倾,转瞬,各自流走得是紧是慢,不管她觉着自已的肚子是饥是饱,最后的这一天总是要等完的,那些延宕的焦灼,迫近的不舍,谁真的等完了一遍谁自己知道。
一般的情形等到了初升的月亮略为地高过一点远处的树梢,那时候更多朝向她所待着的木台这边走过来的人,就是要来安排她动身前往下边一站的路程了。
后来围聚到了她身边的那些人除了带着绳索,铁锤和钉子,也会给她带来一副银箔做成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