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想二骂三念叨,洛哥打了两个喷嚏,想必是嫂子或者小嫂子正骂你也,你穿得了衣裳,便去看看新娘子吧!”
那狐仙抿嘴偷笑,却见那少年红脸轻叱道:“去!哪里论的大小也!”
“对了明弟,你既在玉门师尊座下,又蒙尊者亲传,师尊亲传高徒,多已在元境期大成,弟怎得只渡了无厄期,便自元化门下辍走也?”
那狐仙见敖风发问,沉吟半晌,方才叹了口气道:“那年我大伯,父亲,俱在牧野之战里身死,二伯重伤,几年后撇下我小侄子走了,母亲遁逃,族中一时大乱,我自得了信,只顾在八部寺的莲台上留下字,便同子安兄下山了,说起来,我还是逃学出来的,师尊数次遣同门寻我回山门,我也只是避而不见,一则我道性驽钝,诸法门晦沌,唯善抟炼法宝,二则家破族衰,纵使修得长生法力又有什么用呢?”
“牧野之战?莫非就是那个……啊嘁!啊嘁!坏了,许是前番着了凉了!”张洛本欲接上话茬,可那喷嚏打了便停不下来,便只好出门打凉水洗把脸,那狐仙见状,苦笑摇头半晌,便自衣下掏出一瓶胡椒粉,一面摆弄,一面笑道:
“我虽是少年狐仙,却也是千年的修为,不瞒大哥,这些长辈里除了祖母,我连师尊也整过,若论恶作剧,这洛哥也只好做我的小徒孙了……”
“你只愿自己说,不愿别人问,我知道你说得是真话,然我等虽皆有过往,既是兄弟,理应……”
那龙子话未说完一半,便皱起鼻子,哼了半晌,重重打了个喷嚏。
“啊嘁!啊嘁!……龙的鼻子……啊嘁!端的也是敏感的!……啊嘁!……”
那龙子话还没说完,只觉眼都睁不开了,便唤从龙侍者抬他出屋,亦与张洛一道洗脸去了,那狐仙看着院外二人濯面,一面笑着摆弄胡椒粉罐子,一面悠悠道:“来日方长,便见究竟,一口一口吃,不着急……啊嘁!……啊……啊……啊嘁!娘也,盖子掉了!”
那狐仙见恶作剧玩脱,便也忙跑出屋子,流着眼泪鼻涕洗手洗脸去了。
却说赵府之源祖,自马弓手起,功因征战,封玄州刺史,然功随恩推,爵因酎夺,至赵仓山一辈,也只赖祖上福荫,封了家中嫡长兄玄州守御营千总,那赵仓山虽嫡非长,故在分家时,得了些家产做经商的本钱,又因早年进贡过一根五叶山参,入药治好了先皇顽疾,便教昨日山间蓬蒿草,直作今朝堂前富贵花,遂幸蒙垂宠,得了个玄州经营员外郎职,采买山珍,猎捕奇兽,积攒经年,方成玄州首富。
那赵家虽是勋贵之后,人丁却不甚兴旺,赵仓山一辈,只一个哥哥,一个妹妹是一母生,余下四个庶出的兄弟姐妹,一个早夭,一个过继,还有两个妹妹嫁得很远,经年杳无音信,故只兄妹三人常来常往,武功人家,虽学识不济,然情切义笃,兄妹间手足一般相好,那大哥赵仓海是个粗鲁武人,妻妾凡五个,曾不能与他生下一子,只有三个小姐,大的到了许了人家的年岁,小的能刚吃硬食;三妹赵仓燕是个刚烈女子,早年曾强逼一户员外家的公子相娶,家中一大一小,俱是男孩,那大的喜刀枪,冥顽热烈,小的爱棍棒,性子倒随他父亲。
这两家是赵府至亲,住得也不远,故在家宴前一日相偕而来,赵曹氏娘家住在白山州,来得自然晚些。
那两家来了个大早,大车拉,小车载,赵仓海一家九口,赵仓燕一家四口,并仆从小厮,没到开门时节,便听府门前熙攘,待小厮开了门,迎一众人去了住处,便见那赵仓燕家的俩小子一人捉刀,一人拾棍,一面叫嚷,一面拨门入户,只要去寻张洛来见。
那二人寻了半晌,不多时便在西边院里见张洛正自漱口,遂奔上前大喝一声,直惊得张洛“噗”地一口喷出水,抹了抹嘴,不待张口言,便听那小小子朗声道:
“你便是我表姐夫吗?”
那少年见那还没那齐眉棍高的孩崽子耀武扬威,再看那二人,一胖一瘦,胖的高些粗些,瘦的矮些俊些,想必分随了爹娘,只是那随娘的太瘦俏些,与那胖的站一块儿,仔细瞧时,方才知他俩是兄弟,便不禁觉得有趣,遂笑道:“好哥儿,你俩是小姑家的吧。”
那大小子身尚不满五尺,年纪顶多不过十岁,身子倒敦实,直似个人立的小熊,只见他黑着个脸,没好气道:“少跟我俩套近乎,听说你是个道士,不在山里炼丹,咋的,还俗了?”
张洛便道:“我奉丈人之命来即婚约,咋的,你俩不许?”
那小小子遂攀在大小子耳边道:“大哥,好像是二舅许的明媒,不是他勾搭的。”
那大小子愣了下,遂厉声道:“狗屁!你看他白面细腰的,不就是个小白脸吗?我看他就不是个正经人,古往今来,你见过几个正经道士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你个小白脸听着!你要是识相的,趁早扯乎,我回头自与二舅解释,若是惹得我兄弟俩动手……哼哼……后悔可晚了。”
那少年见两个不倒翁似的孩子吆五喝六,心中倒觉有趣,遂笑道:“你便要我退了婚约,我丈人还不肯呢,这么说,你哥俩今儿个便是要同我走两圈了?”
那大小子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兄弟,你且退下,待为兄给他个见识,日后提起,休教他说我俩以多欺少!”
那大小子言罢,遂在双手心淬了两口唾沫,抡刀向张洛砍去,那少年见大小子两手控刀尚且稳不住身形,遂燕一般飞腾而起,轻轻使靴尖在刀背上一点,那大小子便控不住刀,“柔”地转了一圈,“咕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那小小子惊忙去扶,便见那少年轻舒双臂,翘脚站在屋檐上。
“哎!兄弟,我等既是初见,何故行此大礼!”
张洛一声戏谑,便见那大小子恼羞成怒,掣刀掷向张洛,却见那刀在半空中打了个弯儿,“啪啦啦”落地弹了几弹,再拿起时,便见那刀的刀背儿都弯了。
“坏了,大哥,那卖艺的卖给我们假刀了!”
那小小子正自嘟嘴,便被那大小子一把推开道:“夯货!那卖艺的手里都是银样镴的刀枪,耍子玩的!你只道那东西好看,却端的是不当用的!”
“大舅给的当用,你我也拿不动呀……”那小小子正自伤神,又见那大小子恼道:“道士!你若光明磊落,便下来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张洛闻言道:“我不斗无名之辈,你俩个谁叫甚么?快快与你表姐夫说来!”
那手俏的小小子为人实诚,见张洛问,遂不假思索道:“哦……我叫赵雄,他是我大哥,叫赵英……”
那唤作赵英的大小子未等赵雄说完,便气道:“哎!夯货,你应个甚的?你把我俩真名报了不说,你这一答,不等于认他做表姐夫了?端的好没城府也!”
那赵英呵斥完弟弟,复同张洛道:“倒是你个道士?不留下真名,也该留个法号,也好叫我认识认识你吧。”
张洛闻言笑道:“表姐夫不才,法号真名,俱叫张洛,如假包换。”
张洛言罢,遂纵身跃下,待那大小子扑至切近,复腾跃而上道:“兄弟,你要是有本事的,便上来与我耍子。”
那小小子见张洛身法俊朗,便惊到:“坏了,旱地拔葱,是轻功的练家子。”
那大小子遂怒道:“休长他人志气!待为兄上去与他斗也!”
那大小子赵英在院里平地蹦了半晌,却连屋檐也够不着,遂怒火中烧,抓耳挠腮地团团乱转,遂见张洛笑道:“兄弟,北屋库里有梯子,你俩去取了攀上来吧。”
那小小子赵雄闻言,遂殷勤道:“大哥,我去。”,半晌搬梯架檐,便见那大的颤巍巍爬上梯子,崴了两下,方才手扶屋顶,脚趟瓦片,小狗熊似的朝张洛爬去,刚要捉住张洛衣角,便见那少年一个筋斗翻到大小子身后,“啪”地轻拍了下大小子的肩膀,那大小子猛地回头,却见张洛复跳到面前,往复几下,便见那大小子颤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