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仙道:“你怎知误会了我?没准我便是凶手也!”
那修罗女道:“汝之仙术,道法,体魄武功,具不值一提,也只有狐火让我吃了点苦头,那日偷袭我师父之人,我以全盛与他交手,也只略胜半分,倒让他逃了,他逃时遗下了一枚狐信勾玉,我才知他是狐族,又因他能使九华琉璃盏,我便以为他是涂山氏九尾玄狐。”
那狐仙闻言大怒,却只能气鼓鼓道:“我……我也是很厉害的好不好!”
那少年在一旁听得分明,沉吟半晌,便不顾那二人绊嘴,径向敖风道:“好教大哥得知,那艳香鱼水派,民间俗谓‘黑里欢’,其中教众,我也曾遇见过,可我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寻常邪教,官府一剿,便作鸟兽散了,说起来,我去鬼市寻龙阳之骨,亦与艳香鱼水派有几分关联。”
张洛遂将降伏画皮妖之始末,并赵曹氏得龙阳骨簪之渊源,尽言与敖风,那龙子闻言大惊,遂道:“那艳香鱼水派可不是甚么民间邪教,那一派自几百年前便有了,只是最近猖獗,不知要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涂山贤弟,你那日说我父乃是因阿修罗众旧伤发作而死,其实大谬也。”
那龙子言罢,遂宽衣解带,袒露遍布白鳞之躯,复摊开双手,只见那龙子周身皮肉虽整,却遍身柳叶凹痕,似是直接伤在骨头上,只是在缺骨上蒙了层皮肉一般。
但见那龙子艰难挪动身子,复道:“我自合了先父王的龙骨,方才知父王死前,周身具是致命之伤,乃化作原形,以命相搏,落败所至,我自合了龙骨,初方觉自由,直至近日周身疼痛,痛彻骨髓,乃至行动不得,方知此事。”
那修罗女闻言惊道:“我曾自我师父处听说,先海龙王敖古,豪气干云,筋骨绝强,法力甚深,曾重创迦楼罗,以孤身杀败余下六部众联合之击,究竟是甚等样人,竟能将先龙王重创至此?”
那龙子闻言悲道:“凡龙众之王死时,龙阳之骨自动脱落,但我父死时,龙阳之骨乃是被连根斩下,硬夺了去的,小弟方才曾说,先父龙阳之骨乃你岳母之父母自一道人处购得,恐怕所言非实,定是有人借你岳母之身藏匿龙阳之骨,其中原委,必是甚深也。”
张洛闻言遂疑道:“大哥方才说的旧事,定与艳香鱼水派有关,请言究竟。”
张洛言罢,竟听那方才还装聋作痴的舟山老言道:“剐龙阵……”
那少年听那舟山老之声,只觉似曾相识,半晌方悟道:“你是驮舟的那只大鼋!”
那舟山老好似未听见一般,却听那龙子道:“舟山老,此间皆是亲盟,不必作态。”
那舟山老遂长舒口气,缓缓道:“殿下,非我装痴,只是我为守住先王骨骸,装痴已装了几百年了,差点就习惯了,若殿下不来,我便和真痴没分别了。”
那龙子遂道:“你可将始末原委,俱说出来。”
那老鼋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日我随先王自穷发海归来,途径玄州时,便见一白黑冠黑氅,留三绺长髯的中年道人拦住去路,说了好些不当听的话,惹得先王大怒,遂与那道士起了争执,当场打斗起来,那道士敌不过落入下风,便出言激先王追赶,那道士赌斗不见力,逃得倒快,先王见人形追逐不过,便化作龙形追赶,正快赶上时,不曾想那道人猛地回身,自袖口撒出数千把剐刀,森然成阵,先王躲闪不及,正撞在剐阵里,待我等赶上时,便见先王自云中崩坠了。”
那老鼋言罢,复悲声道:“敖风殿下,我知您素与先王有隙,但先王生前之愿,便是百年之后,传位与您,您是先王妃独子,先王自王妃殁后,终日悲伤,因殿下与先王妃八分相像,先王恐见了您便想起伤心事,遂冷落了您,以至于继母兄弟欺压,先王每思此事,便觉愧痛难当,故先王崩时,我等本欲寻龙阳之骨,遵遗愿奉您为新王,奈何便寻龙阳之骨不得,我遂留在玄州旧城,守先王骸骨,直至干殿下来此。”
张洛闻言疑道:“莫非……那杀害先王的道士,便是艳香鱼水派中人?”
那老鼋遂道:“正是,我自隐在黑水之里,终日蛰伏,后装作鬼市众猫驯服之兽,明里驮舟,暗中打探,方知那三髯道士名为‘清玄子’,正是艳香鱼水派的开山之祖,自鬼市建成始,便在鬼市广布眼线,先王龙阳之骨,正是被他夺了去,那清玄子在数百年间广收徒众,贪嗔行恶,却也低调。”
那老鼋顿了顿,又道:“直至几十年之前,有一老道,唤作‘袁老道’的,就在鬼市里,没费甚么力气便打得那清玄子堪堪身死道销,那清玄子挟龙阳之骨遁去,自此销声匿迹,我方才听得原委,想来那清玄子卖骨簪子与你岳母一家是假,借你岳母身体藏龙阳之骨是真,那龙阳之骨不知去向,直至有个画皮妖来鬼市赌博,方才见其重现,我本欲向雉舟赌坊索要,没成想那骨簪又落到干殿下手上,幸而物归原主,便也算是干殿下与我等之缘分也。”
张洛闻言惊道:“舟山老,您说的袁老道,可是个背着大皮口袋,穿破黄道袍,佝偻着身子,带着个铁嘴的酒葫芦的?”
舟山老闻言,思索半晌道:“好叫干殿下少恕,老朽这几年记忆力确实有点衰退了,好像……是吧……对了,那老道士剑术很厉害,其剑招精妙,见之便难忘。”
张洛闻言,遂“仓”地拔出开象剑,丢开解数,舞起剑招来,当使到“挑燕子”式时,便见那老鼋惊呼道:“正是此招!那老道当年便是以此招刺瞎那清玄子一只眼的!”
张洛闻言大喜,却听那修罗女疑道:“不对,袁淳罡师叔,我曾见过的,那年他在修罗场里,孤身仗剑,便杀得天众几百年不敢正视欲界海,我记着袁师叔身高九尺,周身筋肉虬结,却是青年长相,意气风发,端的在当时迷住过不少女阿修罗,凡修道之人,皆有无老死之身,怎得会是个老头模样?”
涂山玉闻言冷笑道:“就不许老了佝偻了?”
那龙子闻言道:“若说是袁淳罡尊者,我也曾在一万零几百多年前跟随先父身边时见过,那时他看上去还只十六七岁,却扛着两把丈余长,尺余宽的重剑,那时八部众之争斗,尚是首领们举族相争,所选战场,生灵涂炭,那年他双手持剑,杀得八部众心碎胆寒,从此便只敢在族内挑选精英,争擂台似的比斗。”
那龙子撇了眼涂山明,复道:“我记得原先八部众里,是没有九尾玄狐和黑魔狼的,只因干闼婆,紧那罗二众首领背弃前盟,贸然举族攻杀,遂被袁淳罡尊者杀得几乎灭族,方才由玉门师尊作主,与袁淳罡尊者各自引九尾玄狐,黑魔狼进入八部众之列,玄州城外的八部寺,便是此事之证,因袁淳罡尊者是蜗虹遗民,故蜗虹人虽在那之前早灭绝了千年,八部寺之篆文,俱是袁淳罡尊者所题。”
众人闻听敖风讲述罢,均沉默不语,那少年沉吟片刻,便小心翼翼问道:“大哥既知一万年前故事,不知大哥春秋究竟几何?”
那敖风闻言笑道:“早不可数了。”
那舟山老闻言道:“我祖母是敖风殿下的乳母,我辈寿命,凡六千余年,我父初见敖风殿下时,敖风殿下仍是少年,我今寿数,亦已有四千余年也。”
众人闻言,不禁大惊,又闻敖风道:“小弟之剑法,有袁淳罡尊者之风采,想必小弟确是袁淳罡尊者之高徒也。”
那涂山明闻言道:“可这剑法毕竟可以模仿,难道不能是他师父偷师之后教给他的?”
那修罗女闻言冷笑,那龙子闻言,亦哂道:“此太罡剑法,三界内已成禁忌,又有不知之内门秘法,放眼三界,绝无可能有袁淳罡尊者及其高徒外之人敢用。”
那涂山明闻言不服道:“我自幼过目不忘,见了这剑法,我也能使出来。”
遂见那狐仙以扇代剑,一招一式地舞了起来,未至方才舞出之剑法半数,便骤然倒地,“噗”地自口中喷出大股鲜血,咕咚栽晕过去,那少年见状,忙急道:“我师父教我的剑法是有呼吸吐纳法决和剑诀的!不知秘辛,贸然演练,会经脉尽断而死的!”
那狐仙大惊道:“真……真这么严重也?妈呀……我……我好像看见我太奶奶了……大伯……二伯……父亲……明儿……明儿,再不能守涂山家也……”
那狐仙言罢,双目垂泪,缓缓闭眼,众皆大惊,忙上前查看情况,便见那修罗女急道:“你怎得不早说?我给她传些神,再渡几口气,应该还能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