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你右手边那个推磨的开始。”
朱瀚眼角一瞥,“他肩膀有旧伤,不能多带。”
朱标应了,转身就去。
人潮里,他像一只敏捷的燕子,穿过肩与肩之间的缝隙,轻轻落在需要他的人旁边,问一句“可好”、扶一下背,或只是笑一下。
午时过后,风从城上吹来,带着热,带着远处某处锅灶吹火的烟。
卖热茶的把茶换成了温水,他端着桶在绳旁走来走去:“喝一点,别多,润润嗓子。”
王福把凳子搬到了另一头,给那些走完三十步的人坐。
顾辰把草鞋按着脚型一双双挂起,并在每双鞋后面别了一枚小纸签,写上“今日第一圈”“今日第二圈”,像给每一双鞋记了一次出场。
“王爷。”石不歪踢踢篮子,“我累了。”
“坐会儿。”朱瀚道。
“不坐。”石不歪撇嘴,“坐了就走不动。我年轻时在城里运砖,一坐就想睡。你给我一件事做。”
“好。”朱瀚笑,“你去找那几个急性子,专门盯他们。谁步子开始乱,你就让他重走。你骂人,没人敢不听。”
石不歪一愣,哈哈笑起来:“会使唤人。”
他拎着篮子走远,一路上“呸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像在给地画记号。
但每次他扯着嗓子骂“你急什么”,骂完又弯腰把绳头扶正,人们都不生气,反而笑着对他拱手。
朱元璋在角落里看了很久。
他忽然把手背到身后,快步走到朱瀚身边:“你这法子,不像是玩玩。”
“不是。”朱瀚道,“我从来没想过‘玩’这个字。”
“那你想做什么?”朱元璋盯着他。
“让人把脚走稳。”朱瀚看着巷口,“脚稳了,心才稳;心稳了,家里才稳;家稳了,城里才稳。皇兄,你比我明白。
朱元璋不说话,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忽地笑:“我原想着,今日要挑你的刺。现在刺没挑成,反倒被你挑了心。”
“挑了也好。”朱瀚说,“挑了才能透气。”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
鼓声一息一息地敲着,人群像海,一阵阵起伏。
朱元璋忽然道:“明日,你去城西那条长街。我记得那儿的石板不平。”
“我知道。”朱瀚点头,“明日去。”
“今儿别去。”朱元璋道,“今儿你留下,盯这些人收。走得最好的,容易在最后一步失手。”
“我盯着。”朱瀚微笑,“我最怕最后一步。”
他话音刚落,一个孩子“哎呀”一声扑倒在绳外。
孩子膝盖破了,立刻哭起来。那哭声像一把小刀,扎在每个人心上。
王福第一个冲过去,一把把孩子抱起来,粗声粗气地哄:“不疼不疼,男子汉,哭什么?”
孩子哭得更厉害。顾辰忙过来,抬起孩子的腿看,膝盖擦破了皮,血丝一点一点渗出来。
他从身上摸出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把伤口压住:“痛就喊,喊完我们再走。”
孩子打着嗝:“我、我还、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