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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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不过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乱阵脚，他估摸了估摸箭的射程，催马上前。

nbsp;nbsp;nbsp;nbsp;“城上人听好！”城墙也就几米，他一开嗓所有的眼睛都指向他，“我是峋阳王殿下麾下，东阳将军帐下校尉柯伏虎是也！今率军至此，讨裴氏逆贼，尔等开城者不杀，献贼首者有赏！”

nbsp;nbsp;nbsp;nbsp;寂静，嘲笑一样的寂静。他看到一个年轻人走到了城墙前来，那张脸没有敷粉涂朱，他身穿青碧官服，佩甲，如此远的距离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柯伏虎却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注视，不是轻蔑，不是傲慢——那只是纯粹的压迫感。

nbsp;nbsp;nbsp;nbsp;他的喉咙有些哽住。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闪了闪身，挤到刚刚那个回头看他的小兵身边。

nbsp;nbsp;nbsp;nbsp;“你听到他说他叫什么？”她问。

nbsp;nbsp;nbsp;nbsp;“什么伏虎。”那半大孩子答。

nbsp;nbsp;nbsp;nbsp;“你嗓子怎么样？”“还成。”

nbsp;nbsp;nbsp;nbsp;她俯身到他耳边念了一句，年轻人的肩膀颤抖起来，他飞快地拽了拽身边人，附耳把这句话传递下去。

nbsp;nbsp;nbsp;nbsp;在漫长的数十秒交头接耳之后，城墙上爆发出整齐的，如山石崩落一样的齐喊。

nbsp;nbsp;nbsp;nbsp;——虎砸！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nbsp;nbsp;nbsp;nbsp;那个校尉面容扭曲地后退并举手示意，盾兵立刻高举起盾牌压向淡河城墙。

nbsp;nbsp;nbsp;nbsp;羽箭从空中坠落，细密得像是淡河县入冬前连绵不断的雨幕。

nbsp;nbsp;nbsp;nbsp;“裴明府，请您暂且先下城墙。”有人对裴纪堂说，“形势不明，安全为重。”

nbsp;nbsp;nbsp;nbsp;“如果情况到了被外敌攀上城墙而我们无能为力的地步，那裴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微笑着拒绝了对方。

nbsp;nbsp;nbsp;nbsp;云梯在盾兵的掩护下搭上墙头，箭矢落下的间隙里蛰伏在第二排的弓兵向上开弓。

nbsp;nbsp;nbsp;nbsp;腾起和坠下的箭是两股不同的水流，在半空中交错的簌簌声伴随着令人牙关发紧的叮当。

nbsp;nbsp;nbsp;nbsp;被掀下云梯者的尖叫声，上下的嘶喊声，兵器相撞的声响混合在一起，膨胀在扬起的赤红色尘团中。

nbsp;nbsp;nbsp;nbsp;而一切声音都在离封赤练远去。

nbsp;nbsp;nbsp;nbsp;她的耳畔安静了。

nbsp;nbsp;nbsp;nbsp;系统的声音逐渐清晰，五，七，十三，十四，它以一种奇特的韵律缓慢地读数，与此同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温暖从她的脊骨爬上来。

nbsp;nbsp;nbsp;nbsp;封赤练觉得自己仿佛泡在某种粘稠而温暖的液体之中，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随这温度的攀升而张开。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淡河县城的县令是个世家子——裴纪堂。这次他们来打的名号也是讨伐裴姓逆贼。

nbsp;nbsp;nbsp;nbsp;柯伏虎不怎么看得起那些峨冠广袖，涂脂抹粉的文人，更不怎么看得起世家出身的这群人。

nbsp;nbsp;nbsp;nbsp;他已经在脑内勾画出了这个所谓的裴县令的样子，那大概是一个肤色惨白，把自己描画得像是女人一样的男人，狗一样膝行着爬到他的腿边，抓着他的衣襟下摆恳求用财物换取自己的性命。

nbsp;nbsp;nbsp;nbsp;他会把他的头颅踩进土地里，把他的女人发给这群兵士。

nbsp;nbsp;nbsp;nbsp;柯伏虎的胸腔内的怒火随着这些设想悄无声息地转移了。

nbsp;nbsp;nbsp;nbsp;那匹鲜红的，如同龙一般的骏马，那本该论战功落在自己身上的位置，都被这群世家蛀虫所偷窃。

nbsp;nbsp;nbsp;nbsp;可世家有什么用？世家也不会让这群人的脖子更坚固。

nbsp;nbsp;nbsp;nbsp;他无声无息地紧了紧手指，仿佛已经听到颈骨折断的清脆响声在指间绽开。

nbsp;nbsp;nbsp;nbsp;最先一批恢复健康的士兵已经做好准备，每个人脸上都有点隐秘的兴奋。

nbsp;nbsp;nbsp;nbsp;这表情放在一座被围困的小县城的守军们脸上实在是不太合适——但他们有底气。

nbsp;nbsp;nbsp;nbsp;有沉不住气的半大孩子用余光向后瞟，裴纪堂就站在他们身后压阵。

nbsp;nbsp;nbsp;nbsp;这年轻的县令八风不动，脸上的神色老成得看不出年龄，天光云影倒映在那双眼睛里，远方的烟尘也倒映在那双眼睛里。

nbsp;nbsp;nbsp;nbsp;碎石不惊寒潭。

nbsp;nbsp;nbsp;nbsp;站在裴纪堂旁边的封赤练瞥见这目光，她藏在衣袖里的手对着这个回头的年轻人摆了一下，后者立刻挺直腰背回过头去。

nbsp;nbsp;nbsp;nbsp;曾经还是绛山神的时候，她经常用化身在山内山外游荡，或是行走在村镇间，或是混入绛山民的祭典中。鹰十七曾经是司言祭司的儿子，就是因为在祭典的火堆边无意间与绛山君对上了视线，从此直接坠入神的怀抱万劫不复。

nbsp;nbsp;nbsp;nbsp;她不是故意的，不过她不在乎谁来飞蛾扑火。不论部民还是中原人，不论高贵还是低贱，如果爱她到心甘情愿毁灭，那就毁灭。

nbsp;nbsp;nbsp;nbsp;年关三日没有宵禁，宫宴第二天夜里就是灯节。封赤练离开时没有知会任何人——她不需要护驾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