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阁这?处,归萧昉管辖。如果元治起了别样心思?……梵奴在曲水阁出事的可能?大得多。
阮朝汐走?入空无一人的水榭,在书案边跪坐下来?。
书案上已经堆了一摞大纸,一摞小纸。她从一尺八寸长的大纸堆里翻出荀玄微书写了两张的描红摹本,执笔磨墨。
“三兄,我想不通。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个人……对梵奴起了杀心,前夜梵奴已经被哄出殿外?,为何撞到我们?,轻易便放弃了?”
荀玄微坐在对面,从小纸堆里抽出一张空白笺纸,同样提笔书写《千字文》描红摹本。
“或许只想把人带走?,并未起杀心。你需知道,杀害至亲的罪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顾忌地负担在身的。”
阮朝汐接着荀玄微的摹本往下续写:“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嘴里道,“我并未说那人是谁,三兄已经知道了?你果然任由事态发展,隔岸观火。”
荀玄微取过一尺四寸的小纸,以正楷小字开始书写《千字文》,坦然回应,“我任由事态发展,却也未拦阻你。”
阮朝汐的笔尖微微一顿。
当夜荀玄微就在她身侧。若她被拦阻,未能?及时?入千秋门,梵奴半夜被人冒名带走?,两日之?后的此时?此刻,宫中东宫不稳,又少?了梵奴,天子属意的储君人选……岂不是一个不剩?
她继续往下写:“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嘴里问,
“我带回了梵奴,是不是阻碍了三兄筹谋已久的大计?”
“我还当你忘了。”荀玄微悠然地以一笔清隽正楷小字书写:“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原本该提走?的棋子未提走?,滞留在棋盘上,坏了一处棋。”
阮朝汐抿了抿唇,落笔的动作停了。
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到纸上,墨团洇开。
她把写了一半的大纸扔去纸篓里,又取过新纸。
荀玄微从细微的动作里察觉了她情绪的异样,立刻缓声致歉。
“好了阿般,莫恼,是我比喻得不妥当。梵奴既然被你带了回去,以后好好看顾便是。好在他年?纪幼小,以后仔细地教,教成可造之?材,也不是不可行。”
阮朝汐绷紧的眉眼舒展开来?。
“梵奴心眼实在,待人真切,三兄不要再把梵奴当做棋子了。”
她终于还是提起了元治。“梵奴既然无事,圣驾必然属意梵奴为储君。那宣城王……”
“宣城王那处我看顾着。总归不让他兴起大风浪便是。”
“那你们?之?前的桃枝巷密谋……”
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停笔蘸墨,“什么?密谋?”
阮朝汐哑然无语,抬手拍了他一下。纤长的手指被捉住捏了捏,放开了。
两人写下五六张描红摹本,用了些小食,外?头?的雨势越发转大。
瓢泼大雨打在四周垂落的紫竹帘上,仿佛珠落玉盘,声响不绝。安静室内的两人都需要提高嗓音说话才能?互相听闻。
巡值的禁卫撑伞在岸边来?来?去去,两边的九曲步廊寂然无人,曲水阁这?处伺候的寥寥几个宫人都回了岸上的小值房休息。
一场午后大雨,仿佛隔绝了水中和岸上,一汪清池中央的水榭独立于红尘世?间。
震耳欲聋的雨声里,水榭里的两人由对坐的客气姿势,改成了并肩依偎的亲密姿势。
阮朝汐附耳轻声提起母亲的计划。
荀玄微在雨声里侧耳聆听,最后简单回应了两个字,“可行。”
第118章第118章
暮春一?场长雨绵延了三四日,下午的天色仿佛入夜。白蝉走近书?案,铜钎子拨亮油灯,“光线太暗,当心伤眼。”
阮朝汐抬头笑了笑。编纂完的一?本?《千字文》被?她带回来,此刻正摊在书?案上描绘大字轮廓,制成给孩童使用?的描红本?。
虽说?是出入后宫的借口,但她不想敷衍。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云间?坞的书?房里,有一?本?类似的描红本?。荀玄微那时初入京城不久,政务不算繁忙,空闲时给她编纂了一?本?描红,从京城寄来云间?坞,她如获至宝地收在屋里,不舍得在上面涂抹一?个字,收着收着,纸张泛了黄。
世事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现?在她长大了,轮到她给另一?个幼童摹写描红本?,在他满怀惊叹的眼神里,一?张张地添加大字轮廓。
这几日过得异常平静,雨水冲刷去尘嚣,远近楼阁殿室蒙上一?层朦胧薄纱,倚窗伏案书?写到中途,有时一?个恍惚,仿佛又身在云间?坞之时,眼前飘过带着山间?水汽的朦胧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