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便洗好了?”
荀玄微撑伞走近,在石灯座的晕黄灯光下仔细查看她的气色。
“听闻你淋了一?场雨,浑身湿透地回来?唇色有些?发白,可是?冻着了?”
晚风裹挟着雨丝刮过身侧,阮朝汐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雨后?春夜寒凉,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便出来了。
“我无事。”她还是?应了那句,目光落在荀玄微层层包裹的右手。
“伤处不宜淋雨,进来说话。”
门窗关?起,春夜风雨关?在室外。烛火映亮了黑暗的室内。
“我母亲之事,三兄是?不是?早知道了?”阮朝汐把烛台放置在书案上,“因此才几次暗示,让我去见她。”
“母女亲情连心?。既然?你入了京城,自然?要见她一?面为好。”荀玄微拨亮油灯,又打量她一?眼。
阮朝汐循着他的目光去望自己肩头,这才注意到,发尾的水珠把肩头濡湿了大片,难怪刚才出去被风一?吹,冷得发颤。
“洗出来时连头发也未擦?”荀玄微走去东边,寻觅回一?条干净的布帕,搭在她肩头。
阮朝汐自己拿手拢住还在滴水的长发,荀玄微把乌黑发尾裹在布帕里?,一?点点地拭干。
“我前几日去信和你母亲说,稍安勿躁。等我筹备几日,寻一?处真正?清净少人的院落,你们单独把话说开。但白鹤娘子知你人在京城,或许等不下去了。今日你出门,她迫不及待地和你见了面。”
阮朝汐默然?听着。
今日出去,迫不及待和她见面的,又岂止是?白鹤娘子。
“三兄,京城于我不可久留。宣城王拦了我,他已知晓我的身份有假。”
“你在桃林被他拦截的事,我已知道了。”荀玄微不急不缓地擦拭着她滴水的柔顺长发,“事未到图穷匕见时,尚有转圜余地。莫急。”
“我沉得住气。”阮朝汐抿唇,“只是?怕事发牵连了你们,想要早些?离去。京城认识我的人原本就不多,等出了京城,查无对证,我是?不是?荀九娘又有什么关?系。”
“出了京城,你打算去何处?”
“豫北。”阮朝汐毫不犹豫道,“我喜爱山下的小?院。进山做猎户的日子自在。”
“豫北是?个不错的地方,过两?日我让徐幼棠点八百部曲送你出京。”
应答得过于干脆,阮朝汐诧异地仰起头。“你同意我出京?不多问什么?”
“低头。”荀玄微手里?的布巾拂过她的湿发。“你如今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即使没有宣城王的事,我也打算等你和你母亲见了一?面,便送你出京。”
阮朝汐低了头,“嗯。”
她坐在他身侧,低着头,任他擦着滴水的头发,这是?个罕见的柔顺姿态。今日母女相认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她感觉疲惫。
但外表显露的平和柔顺,在她一?开口时便消失了。
“三兄早知我母亲是?她?你这次又瞒了我多少年??”
荀玄微手里?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不太久。”
阮朝汐唰地抬头,动作拉扯到被布巾严实包裹的发尾,她嘶地吸一?口凉气,按住他擦发的手。
荀玄微不轻不重地按一?下她的脑袋,“低头。”
她重新低下头去,动作柔和温顺,嘴里?却不罢休。
“不太久是?多久?这辈子的事?上辈子的事?总不会又是?从前世?带来今世??”
“又来了。”头顶上方的嗓音温和带笑?,笑?里?又带了点无奈,“打破砂锅……”
阮朝汐按住自己的发尾,抬头。
被清亮的眼神瞪了一?眼,荀玄微莞尔,改口道,“追根究底是?个好习惯。你要追究,我便如实说给你。”
“从前便略显露出些?苗头,你的母亲应当是?北地京城的士族女。但我入京头一?年?时,还不确定是?哪位。暗地里?四处寻访,到第二?年?时终于查明了。”
“但你也知道,查明你的母亲是?她,于你并无多大好处。”
“白鹤娘子当年?嫁入皇家,迎娶她的是?旧帝宠爱之嫡次子,琅琊王。虽然?琅琊王年?纪尚轻,当年?未封太子,但谁不知旧朝规矩,欲入东宫,先封琅琊王?你若公?开和白鹤娘子相认,那你父亲是?谁……就是?摆明在台面上的事。从此之后?,再无宁日了。”
耳边嗓音缓缓道来,阮朝汐不作声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