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脊用袖子揩了揩头上的汗,连声道:“不合于礼,不合于礼。”
沈亭山笑道:“行了,我带你去个不吓人的地方。”
陈脊疑惑地看向沈亭山,沈亭山撇嘴笑道:“赌坊。”
陈脊几乎是被沈亭山架着才上的驴背。
他满脸苦色,吞吞吐吐地恳求道:“这赌坊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实在不成。”
沈亭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这人素来不爱强求。但今儿为了陈脊,勉为其难破了例。“这赌坊你跟我去也得去,不跟我去也得去。”
一瞬间陈脊脑子里飞过许多借口,再次求告道:“欢哥!欢哥是涉案人员,但我们早晨急着查案,并未派人拘他,我现在就回县衙带人去拿他!”
沈亭山才不听陈脊这许多废话,手中的驴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抽在他的驴背上,驴登时吃痛疾走。
陈脊惊得大叫:“驴儿!驴儿!你可不是马,慢点!慢点!”
二人要去的赌坊位于城东财神庙旁。
据说,凡是进入赌坊的赌徒都要先到这财神庙里诚心供奉。而庙里的庙祝,白日睡觉,夜里营业,专解这‘十年扬州梦’。
“若是得了好签便要给这庙祝十贯随喜功德钱。所以啊,这里头的庙祝,人称‘钱十贯’。”沈亭山一边说,一边将驴系在离庙不远的树桩上,“你看,那就财神庙。”
陈脊跟在沈亭山身后,只觉背后一阵发凉。虫鸣混着蛙叫,夜半更深,只有不远处庙前亮着两盏灯笼。那红色的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孩儿性的躲藏,十分瘆人。
“我我怎么觉得这比义庄还要吓人。”陈脊咽了咽口水,嗫喏道:“不是说去赌坊吗,来这里干什么?”
沈亭山微笑着点亮手里头的灯笼,照亮了前路,说道:“这神明,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既然要去赌坊,就t?得先来拜拜。万一神明保佑赌赢了,你我就辞官回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比眼下快活?”
陈脊心知沈亭山又在说笑,白了他一眼道:“那我一会可得好好祝祷,叫财神爷开开眼,切莫叫你这样的人发了达。”
沈亭山大笑道:“为什么?”
“以你这般随性的性格,只怕你三天耕地二天睡觉,白白糟蹋老天的土地。”
沈亭山闻言笑声越发大了,说笑着从怀里取出两个面具来,并将其中一个递给陈脊,“把面具戴上,免得财神爷认出我们这两个不恭不敬的人,挡了以后的财路。”
陈脊听话地将面具戴好,半信半疑地跟着沈亭山挪进庙里,全然没有注意到里头正有一双目光紧紧盯着他们。
这个身穿破旧道袍的老者,静静地坐在暗影里,眼神锐利而冷峻。
他很喜欢这些在黑暗中踏入此地的香客,他们的眼中或闪耀着贪婪的光芒,或带着忐忑的不安。
这些人性欲望能让他感到极度的兴奋。利用这些欲望,他就能像操控木偶一般,让这些香客在自己编写的戏折子里扮演各自的角色。无论手段如何残忍,过程如何曲折,只要结局是万贯家财,这些人都会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求签?”老者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三柱清香,九次叩首,财神开口,施恩望报。”
陈脊和沈亭山听到声音左右找了许久,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他。
陈脊悄声向沈亭山问道:“这应该就是钱十贯吧。”
沈亭山微微颔首,随后走向钱十贯,恭敬地躬身行礼:“不求签,但问卦。”
钱十贯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问的什么卦。”
沈亭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将卦桌上的茶盏盖掀开,然后用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个动作让钱十贯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他抬起头,仔细审视着沈亭山,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之前不是你。”
沈亭山微笑道:“以后只会是我。”
“里面说话。”
“请。”
陈脊看着两人的这番对话,惊得瞪大了双眼。沈亭山悄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陈脊莫要多问,跟着他走便是。
钱十贯将二人引到神像前,拿起案上用来清理焚烧炉的铁棍,朝上一掷,正中财神爷的右眼。神像顿时缓缓右移,机关应声而开,这神像之下竟还藏着一条地下密道。
沈亭山心中暗叹不已,金凤楼那几个打行的人果然所言非虚。
原来,这财神庙求签是假,谋财害命是真。
掀开茶盏,敲击桌子便是他们打行既定的暗号,意思就是,有人想委托杀人。
盐行、药行底下有众多散商行店,打行也是一样,由各个分散的小团体构成。
这李执事便是其中青偃帮的头儿,而这财神庙便是打行行首所在之地。若是有什么大事各小帮无力解决,他们便可到此寻找行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