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给四?爷一共两件事,第一,给在京的全部皇子、皇孙新制棉服,若有感染疾病者,命太医去医治;第二,命他在冬至这天(十一月十五),代自?己前往天坛祭天。
四?爷想留在南苑照顾皇上,却遭到了拒绝。
十一月初六,康熙下旨‘偶感风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日?静养斋戒,一应奏章,不必启奏。’
然而初七一早他便回到畅春园养病,自?这天起,除了隆科多,任何王公大臣无诏不可?入园。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十一月十一,下午三点?多,一道圣谕送进通政司,皇上宣我入园。
自?从卫藏战争爆发,皇上的心思都?放到了战事上,之前接到宫里抚养的皇孙们都?被送回了家,我这个上书房行走也?随即被解聘。
这一年多,我再没有机会像之前那样伴驾聆训,见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朝中大臣每日?顶着风雪在畅春园外恭候,用尽手段向隆科多施压,就为了见他一面的关键时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召见我,但?我知道他大限将到。
小?雪靡靡,我穿过一群雪人似的大臣,耳边充斥着窃窃私语。
“连阁老都?在这里等?着,皇上为什么召见她?”
“老穆,你们通政司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吗?”
“她是大清医专的校长,和民间那些神医关系密切,皇上见她许是为了寻医问药?”
“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神医就有办法吗?哎,国公爷,咱们得趁皇上还清醒,请求尽早立嗣,否则大限之时必将纷争四?起。”
“你怎知储君未定?说不定传位诏书早已拟好。自?皇上染病,在诸皇子中只召见了四?王爷,还降旨令他代天子祭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何况,大家别忘了秋副使住在哪里。”
“正因为她住在圆明园,才会被赶出上书房!现在大清的安危全系十四?贝勒一身,而她曾背叛十四?爷,令他蒙羞受辱,皇上宠信她,就寒了十四?爷还有前线十万将士的心!这次召见是在捷报之后,说不定是为了罢官甚至赐死,给十四?爷一个迟来的交待!”
“说的有理!处置了秋童,皇上属意?于谁就再清楚不过了!”
“愚蠢可?笑?至极!外敌未退杀贤臣?纣王也?做不出如此倒行逆施之事!你们是觉得十四?爷睚眦必报,还是真当皇上糊涂了?”
“好了,秋童马上就要?进去了,是福是祸很快就能见分晓。与其做无谓之争,还不如想想当下最为要?紧的事儿!自?皇上去南苑,所有旨意?皆由隆科多代为传达,谁知道他有没有私心呢?”
“是啊,代天子拟旨是南书房大臣的事儿,他隆科多区区一个九门提督有这个资格吗?现在皇上身边连一个近臣都?没有,说不定已被奸人所迫!”
“对,马中堂,您是皇上最倚重的人……”
厚重的大门关闭,把急切愤慨的讨论声屏蔽在门外。
宫道上已经铺上一层层薄薄的雪,前前后后,除了带路的太监和我,再没有旁人的脚印。
当前进的方向逐渐偏离清溪书屋,我心里不禁开?始发毛,忍不住开?口:“公公,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那人低头欠了欠身却没说话,只是做了个继续走的手势。
心跳如鼓。
这条路是我走过最长的路。
我没法不胡思乱想,更没法不害怕。
皇上的心思总是令人难以揣测。
当年我巡视归来,功绩耀眼,他却冷落我,令我尝尽人情冷暖。
出使俄罗斯归来,立下大功,他对我明褒暗贬,令我在上书房沉寂三年。
在我最失意?迷茫的时候,他又?给我鼓励为我撑腰,给我无限信任。
就在我以为即将可?以大展拳脚之时,他却将我踢出上书房,剥夺了我常伴圣驾的恩宠。
就因为这么难以捉摸,不管他给四?爷多少特权,四?爷都?不敢确定这皇位就一定是自?己的。
虽然我知道最后结局,但?我不知道到底是康熙传位,还是四?爷夺位。
到了这时候,不做夺位的准备是不可?能的。就算四?爷自?己沉得住气,他身边的野心家也?沉不住。八爷亦然。
四?爷没让我参与这些,我只知道他和隆科多私下里是有来往的。
表面上,隆科多和所有王公贝勒都?有来往。而且,这是康熙默许的。
康熙委派他秘密监视宗室王公和部院重臣的动向,随时汇报。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为此很多人根本不愿意?和隆科多深交,实际上他一直是被孤立的。
康熙活着的时候,隆科多必须做一个不党不群的孤臣才能保住权力。
可?康熙驾崩后,不依附不站队的人,是不可?能占据九门提督这个重要?岗位的。往日?被他打过小?报告的人,还会趁他卸职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