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往我身前一挪,热络而得意地唤了他一声:“四哥!”
那?道无形中带着千钧之重的目光倏忽撤离。
接着传来情?绪寡淡的质问?:“这话该我问?你。老十四,你不在?京城老实待着,跑到江宁做什么?外面疯传,你因为?争风吃醋,差点坏了巡视官秋童给清茶门反贼布的陷阱,还导致朝廷通缉已久的反贼头目‘武诸葛’逃之夭夭,可有此?事?”
“谬误,纯粹是谬误!”十四大言不惭道:“设陷阱捉反贼这事儿,是我们两口子提前上商量好?的。她以身做饵,我千里驰援,妇唱夫随,所向披靡!说到这个,我倒要问?问?四哥,这不是巡视官分内之事,而是你职责所在?。就算秋童本事再大,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吧?你常年和这些反贼打交道,难道不知其中有多少凶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就要痛失所爱了!”
“两口子?”
要当皇帝的人永远能从?废话中快速挑出干货。
十四把我往身前一拽,大咧咧抱住我的肩,“差点忘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皇阿玛金口玉言,将秋童册封为?我的侧福晋,我这次来江宁,就是为?了接她回去备嫁。”
余光中,两只拳头死死攥紧。
“不是四哥不想恭喜你,但我离京前皇上曾一再强调巡视工作的重要性。他老人家还说,秋童是个可塑之才,假以时日或可成为?国之肱骨。秋童自己也曾对我发宏愿,一生不嫁,精忠报国!所以,恭喜你之前,四哥想提醒你,矫诏罪,情?同欺君!欺拐朝廷命官,十恶不赦!十四弟,谨言慎行!”
十四哈哈一笑,“四哥,你总把阿玛当严君,却不知道他还是个慈父!儿子想要的,但凡他能给,绝不会藏着掖着。再说,我和秋童的情?谊,旁人不知,你最清楚不过。从?她入住我府,你就百般告诫我远离她,说她是教廷派来的细作,专门给我下迷魂药的。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来?对了,我告诉你,甘之若怡!之前她的确不想嫁,是因为?我没许她身份,又?吃阿古丽的醋,这回我求来恩典,把她抬到镶黄旗,让她做侧福晋,再加上这二十天的缠绵……四哥,不怕你笑话,我们得快点回去,不然婚礼办得晚了,恐叫人看出破绽!”
啊?
我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暗示我们已经发生关系,甚至有可能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怕我到时候肚子大了,叫人看出来!
“秋童!”
正无语,忽听一声高喝。
猛抬头,正对上雍亲王的眼。
“廖志远现在?何处?”那?目光凌厉森寒,语气更是冰如寒霜。
啊?他跑了吗?
十四只跟我说他自裁未遂,其他没提。
我原以为?,观光船上有二百个极善水性的驻军,岸上还有三百个等着收网的,不可能有漏网之鱼。这狗东西还真有点本事!
“你可知,他就是清茶门里的‘武诸葛’?”
这我猜到了,可你不收拾熊孩子,现场开?小法庭审我的用意是?
我不得不专注地看着他,却很难再从?那?张紧绷的脸上看到任何情?感。
这几天,十四没少和我说他的坏话,比如心胸狭窄爱记仇,六岁时在?万寿节宴会上折断了一支弓,被?皇上当众训斥了几句,此?后十年没再给皇上过寿,父子俩关系一度僵到一年说不上一句话;敏感多疑气量小,只因嫌弃德妃给他的玉佩不如自己的寓意好?,就当众摔碎;乖张冷漠手?段狠,在?佟佳皇后薨逝那?几天,有个小宫女?干活时无意识唱了几句家乡曲儿,他就让人拖出去打死;刻薄寡恩无人欲,天天守着木鱼过日子,王府里的女?人过得跟尼姑似得……
总之极力说服我,他不可能有正常人的情?感,即便有,也非常短暂,很快就会扭曲变态。
尽管我的感触与之所言大相?径庭,十四却极善蛊惑:“你才认识他多久!可别看他形单影只,就想做救世?主!你仔细想想,他待父母兄弟和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都这么冷漠无情?,待你就例外吗?难道你是全天下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我肯定不是。
可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经历过那?么多事,我现在?已经不会质疑自己判断了:他表面冷静自持,其实内心的就像火山一样热烈。他的感情?不是空中楼阁,也不是雨虹彩虹,而是一棵大树。有根有干,枝繁叶茂。从?生根破土,到抽枝拔节,每一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走得踏实稳健。
得是十二级飓风才能把这棵树连根拔起吧?
在?那?些对我没有爱情?滤镜的人眼中,我也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任何人的评价,都不如自己的真实感受更值得信赖。
何况我又?不图他的爱。
我心安定,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如实道:“起初不知道,后来猜到了。王爷可是要我配合追捕他?”
十四阴沉着脸道:“乱揽责!也不怕人说你爱出头!”
雍亲王脸色更差:“出不出头,由不得她!她是如何与你商量的,我不知。但我全权负责清剿反贼,事先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这个局是怎么设的,人是怎么跑的,在?你们离开?江宁前,必须交代清楚!来人!”
刚果儿从?外面推门而入,“王爷!”
“把秋童带回总督署衙门!”
他一声令下,十四顿时变脸,往前大步一跨,揪起他胸前衣襟怒喝道:“你只会用公务留人这一招吗?她孤身犯险做的都是你该做的事儿,分内之责已尽。你手?底下那?些废物,多少得干点人事儿吧?!若非要以这个荒唐的理由耽误我们成亲,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雍亲王面无表情?地嘲讽道:“你只会意气用事!把国事当成自己的家事儿,做不做全凭喜好?,做得好?不好?,也不深究!只顾往前冲,留一堆烂摊子,等着别人给你收拾!侥幸做好?了,立即找阿玛讨赏,做不好?,就躲到额娘怀里避罚。你永远都长不大!”
十四不恼反笑,哈哈大笑道:“你真可悲!到现在?还记着额娘抱我不抱你的仇!我是长不大,我永远都有阿玛额娘疼,你呢?永远都不会有人真爱你!你不配!你不会理解,皇阿玛不光是冷冰冰的皇帝,还是父亲,他需要儿子的亲近。我找他讨赏,是为?了让他为?我骄傲!额娘也只是个平凡的母亲,她永远都希望儿子能在?她膝头撒娇,而不是逢年过节给她磕个头就走!”
笑着笑着他松开?雍亲王的衣襟,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哥,你活得太?失败了!剿了半辈子反贼,赶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轻巧一计。暗暗吃了半辈子醋,都不知道父母兄弟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你。你说,你还能做成什么?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