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齿间还衔着他的指尖,默默吐出去,震惊道:“人,人也不能提吗!”
“不能!”阿勒嗤笑,简直觉得她鬼迷心窍,“他哪里好,你见过他么就值当你一再提起。”
龙可羡摸不准是不是要在此刻就把话挑明,但总认为阿勒掩着身份总归有他的道理,将心比心,此前龙可羡还是商行少东家时,阿勒也配合着她没有显露出半点怀疑,心甘情愿耳聋目盲,没道理龙可羡就要如此没有情趣。
“没见过啊,”龙可羡声音低下来,已经笃定了阿勒就是镇南王府世子,心说自己的人自己哄,便又扬声道,“但在我心里,你二人是同样的好。”
字字铿锵。
阿勒气得发笑,“同样?”
转过头去揉了把脸,眼看着脾气就要起来了,“他哪里能与我相提并论?我拿鞋底都能把他比下去!”
“你不要再贬低他,”龙可羡不爱听他为这点小事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听人讲他是个雅君子,温润……温润如玉,人人都爱与他说两句话。”
“你喜欢这口的?”阿勒倏地转眸盯住她,“你喜欢君子,喜欢话里话外绕八百个弯,不咬点文嚼点字就不会说话,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端起来是天上仙,狠起来是地狱魔,你喜欢这种?”
龙可羡半点儿也不喜欢,与这种人在一块儿,一句话她都得连蒙带猜。
但她喜欢阿勒,违心地点了点头:“喜欢。”
死寂。
此前龙可羡没说过几次喜欢他,重逢后龙可羡也没有说过喜欢他。倒是把这俩字讲给如今尚算素昧谋面的男人,甚至在偏好上也喜欢君子那口,还要三番两次为他辩驳。
喜欢。
阿勒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满腔的躁郁和怒气被这两个字碾平,化为一簇簇跳动的火种,蹿在他心口和眼下,他平静地看了龙可羡一会儿,转身而出。
龙可羡手里抛着碎裂的杯盏,莫名其妙,半天想不明白哪里没说好,干脆起身往外跟。
长廊人来人往,龙可羡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地耳尖微动,侧身往楼下看去。
“笃笃!”楼下厢房门被叩响。
“是一对男女,样貌都是拔尖儿的,”青衣刻意压低声音,“嗯……留了金珠便走了,女子没瞧到正脸……白色衣裳……”
“金珠的式样与昨夜留下的是同一批……”
“不知往哪儿去……应是仍在楼门里。”
厢房门被不耐烦地拉开,巡卫的男人看向青衣,青衣缓摇头,一行人接着敲响下一扇房门。
被发现了。
龙可羡轻手轻脚往后退,手一翻,将剩余金珠从钱袋里掏出来,挨个往打开的窗子里丢。
“谁啊!”厢房里传来娇喝声,“……金珠?”
声音渐传渐远,龙可羡已经走出了三丈开外,正对着那行人头顶,他们敲的正是龙可羡方才待过的房。
“这间进人了么?”男子声音传上来。
小厮在门外急出了汗:“哪儿有什么男女,分明只进了一个人,生得确实是水灵模样,但那脾气瞧着就是不好惹的!能进楼门里来的都是客中贵人,你们巡楼卫若是惹着权贵,可别把烂摊子丢到我们长厢房来。”
“没人!”
“茶已凉了。”
“那女子长什么模样?细说!”
小厮欲哭无泪:“好,好看啊……大眼睛,小脸盘,哦!笑起来带梨涡,穿什么,穿的黄褙子白裙衫,上好的料子!”
龙可羡边往外走,边把脸板起来,脱下褙子往角落里甩,闪身进了间房,出来时已经换上了身赤色常服,面不改色地系好腰带,翻过围栏朝百花戏台走。
一头撞进戏海,那种渺小的晕眩感再度袭来,她定定神,四处细看,忽地在右手边戏台旁看到抹白色袍角,那身影晃得极快,隐约可以辨出是道挺高的身段。
她没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往台阶上走,一把撩开门帘,里边引戏女郎立刻迎上前来:“姑娘来得巧!景戏将开,一入此门,不饮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便能前尘尽抛,直入局中……欸,姑娘?”
“我找人,”龙可羡言简意赅,“漂亮脸蛋,白衣裳。”
引戏女郎道:“诶哟,这模样的人,在楼门内比比皆是。”
龙可羡思索片刻:“方才进来,最好看的男人往哪走了?”
“最……”引戏女郎一拍掌,恍然道,“左正门!”
一阵风旋过,女郎再睁眼时,连人带门,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