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贞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也是他的运气,都这么多年了,你竟然真的为他报了仇。”
站在台阶之下的男人,一身素服,面色并无悲喜,只是淡淡开口,“当年父王离开凉州时,曾告诉臣不要报仇,只是臣恨意难消……臣实在是恨意难消。”
“你怎知陈平就在岸上?又怎能这样轻易擒住他?”
“司马廷谋反时,南营和北营的统领死于乱箭之下,是我派人杀的。”
“所以后来南营和北营的统领是……你的人?”
祁慎不否认,司马长平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可你怎知新上任的统领就会是你的人?”
祁慎微微抬头,轻声道:“臣会杀到是为止。”
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带邪气,但他的样貌其实很像祁淮贞,司马长平忽然笑了起来,半晌才止住笑,道:“你和祁淮贞真是不像。”
祁淮贞若是圣人,祁慎就是完全相反的魔神。
祁慎不开口,司马长平又问:“即便南营和北营的统领都是你的人,沈平有三万兵马,为何竟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沈平三万兵马面对的不止是南营北营,还有臣从凉州调来的三万人。”
“凉州?皇城司一直留意凉州,若是三万兵马从凉州来了平康,崔息不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三万人来自凉州,却不是凉州军,”祁慎顿了顿,环顾承明殿,忽然想起父兄就是在这里被乱刀砍死的,他摩挲着衣袖,“是用江家的钱养起的兵,三万人,化整为零,趁着年前南晋议亲时混进城的。”
暗中在凉州养兵三万,又能将这些人带进平康,这是怎样的算计筹谋!
“是朕小看祁侯了。”
“还有泽州的民乱,也是臣筹谋的。”
“哈哈哈!世人都道朕凶暴残忍,却不知你才是真的狠,为了一己之私,竟能将一州百姓推入水火之中,真是祁淮贞的好儿子!”司马长平状若癫狂。
祁慎抬眼看司马长平,语气平静无波,“与皇上斗,硬不下心肠,是要输的。”
“还有什么事是朕应该知道的?”
“温秉直并未参与滕州的事,司马廷不是逃了,是被臣杀了,尸体喂了山上的禽兽。”
如果人能被气死,司马长平已经死了。
祁慎他杀人,还要诛心。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霍鲸进了殿里,他还穿着之前的衣裳。
“李姑娘怎么样?”祁慎低声问他。
“吃了药,无碍了。”
“你不来,朕都忘了还有你。”司马长平看着霍鲸,“唐……哦不,霍爱卿又是怎样参与了进来?”
上一世祁慎不知霍家事情的始末,所以没来得及救下牢中的霍家人,但好在霍鲸远在山盂郡,这才给了祁慎救他的时间。
但霍鲸心中担心李惜慈,没有功夫陪司马长平说这些前因后果,他转头对祁慎道:“泽州起义军已经攻占永州,安弥的进攻也被挡在了凉州外,诸事放心。”
永州就是沈平军队驻守的地方,如今主帅不在,州内又兵力空虚,起义军攻进去几乎没费力气。
霍鲸说完转身欲走,却听司马长平朗声道:“霍爱卿当真没有什么想和朕说的?”
霍鲸背对着王座,他面前那扇半开的门透进一线天光,他背脊挺直,看着那耀目当空的太阳,声音平和又安宁:“陛下享万民之供,却以屠刀治万民,可能祁家、霍家、江家、郑家……都不过是陛下御道上的一粒微尘,但微尘亦可让天翻让地覆,世间诸道,陛下没选正道,陛下可悲矣。”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成王败寇。
司马长平看着面前那壶毒酒,忽然笑了起来,“看来祁侯还能给朕留个全尸。”
“不管怎样,皇上都是君。”
司马长平却不去碰那杯酒。
“皇上死后,臣会让十一皇子平安长大。”
“祁侯是要自己登基为帝吗?”司马长平浑浊的眼睛盯着祁慎。
“臣不会登基,但十一皇子也不会在平康长大,臣会将他送到熙陵之外,他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至于皇位谁来坐,已经不是皇上能够左右的了。”
司马长平闭了闭眼,终于端起了毒酒,他的手有些抖,原来他也会害怕。
辛辣的毒酒滑入咽喉,司马长平呼吸急促起来,然而预想的剧痛并未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