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远远与他相望,那道盯着他的?目光如同铁的?烙印,深深烙在他心里,留下血肉模糊的?痕迹。
“一定?,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否则,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这是她留给儿子最?后的?话。
下一刻,一扇挟着熊熊大火的?屏风轰然倒下,吞噬了那个寂寥而瘦削的?身影。
朱绪亲眼目睹,在宫人约束下剧烈挣扎的?身子突然不动了,僵硬地如同地下刚挖出?的?尸体,除了一把骨头,什么也?没有?。
眼前是越燃越旺的?大火,他愣愣看着,双眼巡过?了全部目光可及之?处,却再也?没有?找到她。
他脑中像生锈一样变得迟钝,默默想着,刚才她不是说要和自己一起死吗?
怎么现在他没事,她却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到什么,两片嘴唇开?始发抖,双手也?在打颤。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带他走。
只是想在弥留之?际唤起那淡薄已?久的?母子情义,好让自己在她死后继承她的?遗志,继续为了仇恨斗个不死不休。
无人喜爱,无人在意……
朱绪浑身失去了力气,甩开?宫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吼:“啊——”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曾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摆脱李家的?荫蔽,离开?从未亲昵过?的?母亲,就可以走出?不见天日的?窒息生活,获得永远的?自由和幸福。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笼与鸟早就融为一体了——
“陛下醒了!”
床前侍女高兴的?声音响起,朱缨睁开?沉重的?眼皮,第一反应是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无奈头晕脑胀,没等起来又跌了回去。
谢韫听说她晕倒后立刻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就在床边守着,见她脸色不佳,还?是扶着让她躺好,一边掖了掖被角。
“现在感觉怎么样?”
朱缨还?没缓过?来,没有?接话,只皱眉闭着眼,一手按太阳穴。
谢韫轻叹,知?道她还?走不出?那件事,于是也?不再多?说,安静地接过?宫人捧着的?药碗,试过?不烫后问:“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军营多?年养下的?习惯让朱缨早就没了过?往的?娇气,反而觉得一勺一勺喂着喝会让药更苦。
果然,她听了要起身,谢韫扶她坐起来。
碗沿凑近唇边时,她却忽然停住了,转头扫向殿中厉声道:“哪里在焚香?都灭了!”
声中又怒又慌,谢韫想起什么,再看一眼她不肯喝的?汤药更是明白,顿时感到心疼,执起她手耐心道:“放心,这里没有?焚香,也?没有?放置花瓶。”
指间传来令人安心的?温热,朱缨的?眼睫不再剧烈颤动,缓缓冷静下来。
平息了急喘的?气息,她再度低眉注视手中的?汤药,终于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一晕弄得她难受不已?,先前熬夜晚睡批奏疏欠下的?债,都在这一回爆发了。
什么气急攻心,她暗想,还?是身体不如从前了。
痛别
苦而涩的味道在舌尖喉咙打转,使朱缨脑中清明了不少。
她漱过口,头靠在谢韫肩头,疲惫道:“没事了,让我靠一会儿吧。”
宫人识趣退了出去。他任由她靠着,摸她垂下的乌发,顺滑得如缎子一般。
过了许久,那阵晕眩感好了许多,她直起身体下床,谢韫见状问:“你才刚醒,不再睡一会儿吗?”
她摇头,快步要去更衣,一边机械地说:“我去宁府找舅母,我要去问一问当?年的旧事……”
宁皇后与李士节的恩怨乃是两人之间的私事,郑夫人虽为宁家长?嫂,岂会连这等事都全然知晓?
谢韫一听就知她现在状态不对,上前拦住不让她乱来,话中意味明显:“李士荣的话也许有假,但他们联手害了宁皇后却是证据确凿。”
朱缨凌乱的脚步停下,一手扶住身边的桌案,最后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冰凉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