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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29页)

声音戛然而止,老媪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老头子!”

屋内的哭声持续了很久,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很压抑,听得周歆心里堵得慌。

张卿清眼里泛着泪光,“那几个流氓呢?不能报官吗?”

周歆道:“就算报了官,哪个官差敢去抓那几个脸上生疮的人?再说,这时候战乱四起,各地都在?反抗朝廷,当官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怎么会管老百姓是死是活。”

张卿清默然一瞬,还是很不服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哇?”

沈既白道:“生逢乱世,民本难生。”

眼前?的画面极速变动,犹如时光的洪流在?飞速逆转,再停下来时,阿坷已经长大了。

柳树下添了座没有碑的新坟,那个经常轻抚他头发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学着老媪的样?子,每天打扫一遍药铺与?院落,然后就提着农具,在?院子里种药,采药,炼药,煎药,然后将煎好的汤药放在?田郎中的坟前?,守着石碑坐到天黑。

没多?久,有个小?偷来偷药材,两个人正面撞上,阿坷打量了半晌他的模样?,然后就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在?院子里忙活。

小?偷的胆子大了起来,隔三差五来一趟,见阿坷始终没有反应,便肆无?忌惮起来,每日都掐着点来药铺搜刮药材。

有次被路人撞见了,他还一脸无?所谓,“他就是个傻子,怕他作甚?要不你也偷点拿去卖?”

见此,左邻右舍再看见也只当没看见。挂在?篱笆架上的鱼肉早就腐烂,发臭,如同?这个腐败的世道,吸引的全是蝇虫。

田氏夫妇的坟就在?柳树下,冷冷清清的,除了阿坷,连个来祭拜的人都没有。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阿坷长成大人,将空空如也的药柜再次填满。

这时,一名蓄着络腮胡的大爷冲进来,直奔药柜。还没等他抓出里面的药材,就被阿坷按在?了地上。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连保护亲人的能力都没有的小?孩子了。

络腮胡也老了,脸上生满了疮,他祈求阿坷救自?己一命。

阿坷像没听见似的,将他押出了药铺,便自?顾自?地煎起了药。

络腮胡一闻到药味,便睁大了眼睛,跪在?地上,祈求阿坷给他那碗药。

阿坷没理他,将煎好的药放在?田郎中的坟前?,又折返回去煎下一碗。

见状,络腮胡走到田郎中的坟前?,朝墓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端起坟前?的药碗,一饮而尽。

第二日,络腮胡又来了。

这回他没再与?阿坷说什么,只坐在?坟前?静静地等着,时不时会和墓碑说两句话。

等阿坷煮好一碗药,放在?坟前?,继续煮下一碗时,他端起药碗一口?喝光,擦了擦嘴巴,离开了。

周歆这才发现,阿坷日复一日种植的药草,都是治疗鼠疫的那几种,十年?来,他囤积了满满一药柜的药草,每天都会煮上两碗,煮完再将药端到田郎中的坟前?。

第三日,涌进药铺的人变多?了,几乎都是围在?篱笆边看戏的熟面孔。这些人和络腮胡一样?,一进来就盗药,被阿坷一一扔出了药铺,便只能守在?檐下抢那碗刚出炉的汤药。

第四日,来的人更?多?了,熟面孔,生面孔,甚至还有几岁的熊孩子。阿坷只阻止熟面孔进药铺,对生面孔全无?防备,有的人认识草药,便自?行抓药离开,不和檐下的人抢。

渐渐的,来药铺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争前?恐后地抢夺着汤药,阿坷从?早忙到晚,始终没腾出来一碗放在?田郎中的坟前?。

他回屋里重新抓药,一打开药柜,发现每个柜格都是空的。

这些人,已经将他囤积的草药偷光了。

阿坷眨了眨眼,忽而像几岁孩子一样?瘫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院子里的人听到了,涌进屋里,追问着,“药呢?还有药吗?”

“这傻子怎么不煎药了?”

“你喝到了吗?我抢了一天愣是没抢到一碗!”

“要不是不知?道剂量,谁在?这守着,早拿药回家煮了!”

众人七嘴八舌,竟是无?人关心他为何会哭得如此难过。

这时,大隋气数已尽,各地都在?征战,前?线药品短缺,城内的药早就被征用了,百姓根本无?药可医。

这个被人们遗忘了十年?的药铺,成了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阿坷哭了半晌,忽而起身跑了出去,徒手将院子里的草药拔光,扔进药碾里,拼命地捣,捣烂后扔进药炉里,继续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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