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他没有撑伞,额角却有细密的?水珠渗出,话音明显迟疑。
以他如今的?身份,本该与兆闻同乘一车,却专程来与她传话。
还在明知魏弃离不得人?的?情况下,请她去见那位“贵客”?
不对劲。
“……那人?是谁?”于?是她问。
“他说?,他叫长生,让我给娘娘带一句话。”陆德生低声道——回?忆起那人?不知何时藏身军中,又借着传膳的?机会与他打了照面,笑盈盈托他传话的?模样,他脸上郁色更浓。
浑然不察,就?在他说?出“长生”二?字的?瞬间,面前人?表情忽的?一变。
【陆医士,你我二?人?不算故友,长生亦实不忍叫你为我涉险,无奈那头着实守卫森严,令人?不好近身……思来想去,也只好沾你的?光了。劳烦医士替我带一句话。】
“定风城一别经年,”陆德生说?,“敢问娘娘,故人?可?还如旧?”
长生。
——长生!
没有随从,亦没有护卫。
就?在三里外?的?一处山坡上,沉沉与这位千里来寻的?故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
她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似有许多话要问,却始终难以启齿,脸色沉凝。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男人?,反而姿态随和,笑望向她。
锦袍狐裘加身,不怒而威的?贵人?气派,自不是当年那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可?比。
唯独笑时依旧梨涡深深,带着几分令人?猜不透的?狡黠。一时间,竟让人?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年。
“想来也是神奇。”
见她久久不语,他甚至伸手,熟稔地?为她别开颊边碎发。
复又温声道:“第一次见你时,不过是个追着哥哥跑的?垂髫小?儿。一眨眼,竟不期然……过了这么些年。”
短短一句话,足够印证她脑中太多纷乱猜想。
她的?眼角顿时微微抽动。
沉默中,却忽的?伸手,用力按住颊边那只徘徊不去的?手掌!
“嗯?”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怔。
回?过神来,又不由失笑:“我……”
“为什么是你?”
沉沉问。
昔日与自己“一恩还一恩”的?少年,与反复出现在阿史那珠笔下与梦中的?“长生”,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可?怎么会?
纵然迟钝如她,也并非从没考虑过名字的?巧合。可?梦里的?“长生”,明明就?是个双目已盲的?老翁。
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却正值青春,意气风发。
任谁来看,也绝不可?能将他们二?人?联想到?一起。然而事?到?如今——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追问。
那些她无法理?解却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母亲留下的?文字,无不在提醒着她,在她的?认知之外?,就?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眼前的?世界,还有另一层无法触及的?背面。
她迫切地?想知道所谓真相,又恐惧那答案远不是自己可?以接受。
那恐惧感甚至比她独自面对战场上无数张陌生面孔时更甚。
“我一直都是我,从没骗过你,”长生却并没有试图挣脱她的?手,“我一直都告诉了你我是长生,不是么?”
甚至爱怜地?向下、捧住她不觉颤抖的?脸庞,他温声道:“为你消灾解难,为你荡平荆棘,最后,将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去。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