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不言,那两人?的身?形也?紧跟着如青烟散去。
取而代之,是仰躺在?他面前,七窍流血、垂死挣扎的蓝姑。
他看见她哀怨的双眼——她用尽最后力气,颤抖着指向?他,说殿下?,入你?这般无情无义的薄情之人?,此生都不会有人?真心待你?!
【老身?九泉之下?,也?会睁大这双眼睛,看着你?如何死无葬身?之地!】
朝华宫里死去的每一个人?,他亲手所?杀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在?用最恶毒的言语在?他耳边咒骂。
他们问他为何还不去死,为何还不一命偿一命。
那些声音纠缠在?耳边,他哪怕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四?周阴森的吐息,闻到“他们”身?上陈旧腐烂的味道——那是属于死亡的味道。
魏弃的手不受控制地紧掐住自己脖颈,手背青筋毕露。
死……有何难?
他并不怕死。
十一年来,他为了丽姬临终前的恳求而活,却活得并不心甘情愿,活得自暴自弃,活得冷漠而抽离。
他甚至曾比任何人?都更期盼,这“不得不死”的一日到来。
可?为什么,这一刻,心中却生出惧怕,生出畏怖?
似乎心底有个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在?轻声地说着,不愿死。
……为什么,不愿死?
【砰!】
他听见一声熟悉的钝响。
紧接着,是小宫女拿手腕轻碰额头?,满是懊悔的叹息声——还依稀带着鼻音。
他听着她咕咕哝哝,抱怨着怎么又睡着、待会儿又要被殿下?骂,想提笔却摸不着,慌乱地满书案找。
他睁开眼。
看着她,无头?苍蝇似的找了半天,才在?脚边发现方才犯瞌睡时不小心撞倒在?地的兔毫,宝贝地捧在?手中。
她练字像鬼画符,但因为怕被他“骂”,所?以总会讨好地写很多“问殿下?安”。
导致最后别的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只有这四?个字,写得颇似他手笔,几乎原模原样抄下?来似的。
她练了许久,字写了一张又一张,终于得出一张最满意的,美滋滋地把那张放在?一摞纸的最上头?。
谢沉沉……
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出宫,坐上了顾叔帮她安排的马车。
从上京到江都城,至少需要两个半月。
若是快马加鞭赶路,照顾她的脚程,也?要花上两个月。
他原以为自己还能撑到那时候——还能收到她那封想也?知?道无聊、却认真得一板一眼的,报平安的书信。
但原来命运从未宽仁他至此。
到这一刻,他已恍惚明白过来:自己这所?谓的“疯病”,起?初是累及旁人?,杀尽身?边一切可?亲之人?;到如今,每一次发病,却皆毫无例外,是要逼他偿命。
也?罢。
谢沉沉——他突然近乎残忍地想:其实她也?与那些人?无二。充其量,只不过比“他们”愚蠢,又比他们多出几分天真的善良罢了,可?是,到最后,她难道不是也?头?也?不回地离开?在?选择的天平两端,她同?样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他,
抛弃,被放弃。
这样的事,在?他的一生中,已然发生过太多次,多到无需细数。
如今,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这念头?生出的瞬间,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亦如青烟散去。
他的手指紧扣住脖颈。
紧扣住——又松开。
他低垂下?眼,看向?不知?何时溜进殿来、蜷缩在?自己脚边,惨兮兮哀鸣着的小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