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拿起僧人早早备好的香烛,靠近火光点燃,然后,小娘子躬身拜佛、虔诚插香,她跪在蒲团上,诚心祝祷,希望生母转世投胎,来生事事安康。
纪兰芷拜完了佛祖,她站起身,走向一侧摆放长明灯的佛龛,她想亲手帮生母擦一擦莲花灯,可壁龛的灯放得太高,纪兰芷踮脚也拿不到。
她回头张望,想寻僧人帮忙。
只见这时,一只骨相清癯的手探了过来,袖中盈满清雅的松香。
郎君帮她取下了灯。
纪兰芷怔忪。
她脸上戴着的面纱轻轻颤动,一双杏眸被靠近的莲花灯照亮,小娘子仰头望着渐近的少年人,小声说了句:“谢谢。”
少年郎朝她点了点头,继续坐回案上,抄写他的经文。
纪兰芷帮母亲擦好了灯,又亲手添了一点灯油。
她回头,再一次望向少年时期的谢蔺。
他还在抄经,乌黑的发尾偶尔被风吹到唇边,嵌进冷硬的唇峰里,他目不转睛地念诵经文,抬指撩开了发丝。纪兰芷眯眸望去,这才看清此人唇红齿白,实在容色惊人。
许是觉察到纪兰芷的视线,谢蔺偏头看来,目光无喜无悲。
少年人站起,漠然走向她。
“灯擦好了?”这是他第一次对纪兰芷说话,嗓音清冽,袖中逸出脉脉草木气息,香味苦寒。
纪兰芷愣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他小心捧过灯,一手抵在灯盏底下,扶稳了莲花灯,他帮纪兰芷将灯摆回远处,还贴心地阖上防风的雕花小木罩。
火苗一丝不颤,谢蔺没有唐突她母亲的命灯。
“长明灯供的是谁?”
纪兰芷出神的期间,又听到头顶悠悠然传来一声询问。
她下意识抬头,看到那一颗微微滚动的嶙嶙喉结,这才意识到,是状元郎在问她话。
纪兰芷眨了眨眼,小声说:“是我生母。”
谢蔺看一眼年纪不过十多岁的小姑娘。
女孩儿没有亲眷陪同,独身一人来庙里为过世的生母点长明灯,想来身世可怜。
谢蔺薄唇轻抿,还是递来一卷经文。
纪兰芷接过少年郎的经文,既惊又喜地问:“这是……给我的?”
谢蔺颔首:“你可以为母亲诵一遍经,再将其焚烧。如此一来,经文上达天听,阴曹地府的鬼差会善待你的家人。”
纪兰芷看向他手里的另外一卷经文,问:“你也是为家人抄经吗?”
“是。”此卷,为崔老奴的生辰所抄。
少年郎应下一个字后,不再开口说话。
纪兰芷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原来状元郎话少得可怜,他成天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也不怎么爱说笑。
许是他生性不爱笑吧。
不过,即便状元郎看起来再冷漠,纪兰芷对他还是心存感激,她没有追问谢蔺为何受了伤不在会馆里待着,反而要入夜来佛寺焚烧经文。她只是默默跟着谢蔺,看他上香、诵经,为家人焚烧纸钱。
今夜,纪兰芷拜祭死去的亲人,身边也有了一个活人为伴。
这感觉,实在不错。
香纸盆里,火光缭绕。
纪兰芷和谢蔺并排蹲坐在殿前石阶上。
他们一起烧了那些经文,任由烟火翻飞、旋转、席卷,将那些哀的愁的,怒的怨的,统统焚烧净尽。
天地间,一片静谧。
尘烬好似雪絮,火盆好似烟花。
有谢蔺在身边,即便他沉默如山,纪兰芷也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