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议论我每天都能听到。
没人见过「九姨太」真容,我灰头土脸的混在人群中逃命。
前方地面忽然巨震,是日军侧面包围炸塌了大桥,人群顿时慌乱骚动。
后方传来马蹄踏地声,国民军及时赶到,我再次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梁润清。
他穿灰扑扑的军装,双手扛枪两腿控马,向日军扫射,枪枪弹无虚发。
他所到之处,人群犹如摩西分海般自动让路。
梁润清一心杀敌,没注意左右。
有那么一瞬间,他离我只不过两三米。
我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观察他破烂衣衫遮不住的挺拔气度。
我的眼睛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连眨都不敢眨,很快他就要离去,离我越来越远……我放声大吼。
「梁润清!」
他猛然回头。
我逆着人潮向他跋涉,举起两张船票:「跟我去美国!」
他不是最喜欢文明、最喜欢诗歌、最喜欢新思想吗?
他一定愿意跟我走。
梁润清高踞在马上,向下凝视我。
炮火声此起彼伏轰然炸开,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口型。
他说,我要留下抗日。
没有丝毫留恋地,他调转马头向战火密集处奔驰。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他的表现太过决绝,就好像我是个陌生人,他从未爱过我。
夜晚,难民大部队涌入农田和荒野,巨大的月轮下华北平原一望无际。
这样的逃难我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前方是泥泞的河床,我跟随其他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踩下去。
大家都是步行,我单独一个还算好的,扶老携幼的中年人更是艰难。
密密匝匝的人群里,突然起了大骚动,马嘶声逐渐逼近。
「林之曼!林之曼!」
月光下,梁润清骑一匹黑马,牵着一匹白马焦躁打转。
他想通了?他要跟我去美国?
我立刻大声回应他,他立刻御马而来,将我抱上马,奔到人烟稀少处。
「这是汇丰银行的支票,我在里面存了二十万,每张支票下都签好了名字,你去国外也可以随时取出来,现在你贴身放好。」
梁润清将支票塞给我,又将白马的缰绳递给我:「走吧,之曼,不要再回来,沿着南方一直走。」
他捏住我的下巴,像往常一样深吻我,唇分后,他喃喃低语:「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这句话,他整理好军帽,向我敬礼,策马转身向北离去。
我骑在白马上向南行进,支票在胸衣里,船票绑在腹部。
硬邦邦的触感,是我的财富,是去往自由的通行证。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落下。
今生永别了,梁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