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你这个疯婆子!”
紧接着,是玻璃杯被狠狠砸在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粗重的、野兽般的喘息声。
十六岁的项林,正缩在自己卧室的角落里。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书桌,就塞满了大半空间。墙上贴着几张早已过时的、廉价的动漫海报,那是这片灰暗空间里,唯一的色彩。
门锁,早就坏了。在一次更激烈的战争中,被父亲一脚踹坏后,就再也没修好,最后被不耐烦地整个卸了下来。所以,他连关门的权利都没有。
客厅里的那些,正愈演愈烈。家具被推倒的闷响,女人压抑的哭泣,男人含糊不清的咒骂……这些声音,像一把把生锈的锉刀,一下一下地,剐蹭着项林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没有关门,也没有躲进被子里。他就那样睁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客厅的灯光,将那两个纠缠、打斗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投射在他房间的地板上。
他见过无数遍了。
从他记事起,这样的场景,就是他生活的背景板。起初是恐惧,后来是愤怒,再后来,是麻木。
而现在,只剩下一种……想要将这一切彻底抹除的、冰冷的疲惫。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块尚未完全愈合的、青紫色的瘀伤。那是昨天,父亲因为输了钱,迁怒于他时留下的“纪念品”。
痛吗?
好像已经不怎么痛了。
他只是觉得,很累。
窗外的雷声,和客厅里的争吵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项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想怎么样。是想让那两个人消失?还是想让自己消失?他只知道,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不想再看到明天早晨,母亲红肿着眼睛给他准备早饭,而父亲则像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平静。
他想去一个……没有声音,没有暴力,没有这一切的地方。
一个……这里之外的,任何地方。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像一道在黑暗中划破天际的、无声的闪电。
就在这时,他耳边所有的声音——雨声、雷声、争吵声——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了。
一种奇异的、如同潜入深海般的寂静,包裹了他。
他疑惑地睁开眼。
——汽笛声。
那声音穿透了暴雨的喧嚣,穿透了雷声的轰鸣,甚至穿透了客厅里那令人作呕的打斗声,直接响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那个小小的、昏暗的卧室角落里。
但门外,不再是那个破碎的家。
而是一片……倒映着璀璨星辰的、无垠的、平静的海。
一座孤零零的、由旧木板搭建的站台,从那片星海中,静静地浮现出来,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
紧接着,一列通体漆黑的列车,幽灵般,无声地,滑入了他的视野。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从车上走了下来,站在了那片虚幻的星海之中。
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如同精灵般的女孩。
那个少年,像隔着现实与梦境的界限,静静地,看向了他。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直接响彻在项林的脑海里。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