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异常让石岩警觉起来。
这段山路其实并不好走,一面要时刻提防着掉下来的碎石,另一面捱着山崖,稍不注意栽下去就是万丈深渊,有些地段路面不平整,走着走着从水泥路走到土路上,坑坑洼洼地行驶,再走一段重新回到水泥路。
双闪一直开,有时候为了安全持续鸣笛。
“有车跟上来了。”顺着贺雨行的声音,石岩望向倒车镜,在视线能看清的边缘线上,模模糊糊能看清一个车头,后车忽快忽慢,然而总保持在一定的距离远远跟着,让人不得不提高警觉。
尾随的车不止一辆。
贺雨行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瞬间拉开一段不短的距离,没想到后面几辆车毫不示弱,也提速追了上来,甚至比贺雨行还要猛,后轮几乎有些打滑,提速后继续平稳行驶,不紧不慢地追着。
距离优势顷刻成为泡沫。
“停车!”后面的车高声喊道。
石岩降下车窗,比含混不清的叫嚣声更先到来的是毫无章法的飞雪,干雪扑满她的脸,又很快像粉尘一样散去了。
“快下车!不然就撞上去!”又是一声高喊。
贺雨行和石岩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好几个人齐声在喊,有一辆车甚至越来越近,几乎剐蹭着前车车尾,叫嚣似的让他们乖乖下车。
贺雨行停了车,两人坐在车里,紧锁车门,谁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静静看着那群人把车停在几十米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围上来。
都是当初喂给小矮人的那些熟面孔。
有个人站在人群最前面,他拉紧雪打湿的靴子,他的视线几乎要穿透车窗将两个人拽出来,然而声音却平稳地说道:“下车吧,不要弄得太难看。”
说话的人正是吕鹏程。
车内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保持沉默,车里的人坐得住,车外面的人却坐不住了,陈志豪父母对着窗户翻白眼,道:“别死鸭子硬撑了,你以为你不出来我们就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了?”
石岩淡淡瞥一眼被砸了两拳的玻璃,皮笑肉不笑道:“举报我?抓我?”
贺雨行扫一眼人群,“那得有这个本事。”
“你想得到美,直接举报你可太便宜你们了,你们惹下麻烦事拉我们入地狱,自己想拍拍屁股两清?做梦去吧!好不容易逮到你,要半条命不过分吧……”有人奸笑地看着她。
“上次我们亲眼见了,你们不干净,还联合不干净的东西要害我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们来收你了!”一垂垂老矣者捻着指头,迈着将要散架的步子走来。
围观的人群里,石岩瞥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是她的方庆表哥。方庆缩着脑袋,夹在一老一小中间,他津津有味地抠着胡茬,间或跟着激愤的人群吆喝两声。
他习惯隐藏在人群里,以至于被人们猝不及防地推到石岩面前时,他有些难为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鹏程看着满脸通红又支支吾吾的方庆,以为他是满腔愤慨堵在胸膛,一时之间无法喷薄而出,鼓励了他两句,“你是受害者之一,也是石岩亲戚,你劝两句她听。”
方庆什么也不管了,有什么就说什么,管他顺不顺畅、通不通顺,说话有没有逻辑,反正他这次也是被强拉来充数的,他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他清清嗓子,大声说道:“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们大家也都不容易,你救人呢是好心,因为救人害了一帮子人就不是好事了,所谓抬头三尺有神明,无论你做什么,天上都有神仙在看着,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
他叽里呱啦说了半天。
吕鹏程黑着脸把他赶下去,自己掌握话语权,“你害大家不少,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逍遥法外,让我们所有人替你吃这个苦果,我们……够苦了。”
满是苦涩的脸上流不出泪,他虚掩着拿袖子擦了擦。
贺雨行听不下去了,要不是你们一开始哭爹喊娘的,看你们可怜才施施援手,一个医生看见人意识不清倒在地上,于心不忍才进行施救,难道人死了就该是医生的错?这该是石岩的错?该是白鸽协会的错?该是善良的错?
他看向石岩。
她坐在车里,对窗外的控告置若罔闻,好像那些东西冲不破坚硬的钢化玻璃窗来攻击她,冷暖交替下,车窗蒙上水雾,正好把她和那些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彻底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