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不会知道,自那亓家墓园一夜,他向爹娘吐露的心声被那人听去,便注定了这场死局。
最深的惩罚不是恨,而是知道有人宁愿自己受苦,也要成全你的心安。
从前,那人没能靠爱活下去,往后,也无法靠恨苟活于世。
“我不求你原谅……”
人只能被一开始便没打算怪罪的人原谅。
江枫自知,一无所知不是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的理由。
“我只是……”
如亓佑所说,不会有人知道。
宋彧不会原谅江枫。
因为他从没怪罪过他。
“想为你做些事情啊……”
他们的故事,太长,又太短。
长到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短到还没来得及好好告个别。
最后,不过九个字就能概括出来——
放不下,忘不了,舍不得。
这天下来时哄哄,去时空空。前事纷纷,余情深深。
一片落叶飘进掌心,江枫低头,发现是那封被自己贴身收着的信。
火漆早已拆开,信纸上露出那并不符合宋彧性子的四个字,恍如那人最后平淡如水的目光——
“勿思勿念。”
一滴泪砸在纸上,墨迹晕开,像是要把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都浸烂。
——
——
(梧枫篇集整合——)
每到秋至,万物鲜红。
梧桐向来是秋的使者。它生在朱门高墙内,枝端叶阔,脉络里流淌着百年沉淀的矜贵。
野枫逍遥,它是从断崖石缝里挣出来的。枝干扭曲,叶尖永远带着锯齿状的锋芒。
枫和梧桐很像,却又似乎扯不上一点关系。
秋时,梧桐比枫先落叶。梧桐的叶缘最先泛起金边,凋落也带着分寸——每一片都轻轻打着旋,避开青石阶,生怕惊扰了庭前的寂静。风过时,它只肯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怕惊动了檐角悬着的铜铃。
不同于梧桐的矜贵,枫太肆意,太野蛮了。霜越重,它红得越艳,像一簇烧到生命尽头的火,连飘落都要划破长风,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它从不懂何为收敛,偏要在梧桐端庄的影子里,泼出大片刺目的红。
第一片梧桐叶落在枫的根下时,枫用根系绞碎枯叶,汁液染红了脚下的冻土。
梧桐落幕得太快了,枫迅速取代了它。
人们津津乐道枫的热烈,无人记得曾经那枝头梧桐。
梧桐恨了枫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忘了自己的归处,久到它恍然惊觉自己曾经的高贵时,早已经身陷泥泞。
于是,梧桐去寻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