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大家都知道。”阎夫人叹道:“只可惜在陛下眼中,这份功劳终究比不过实实在在的筹粮之功,只赞了句‘罗卿治家有方,内助有德’。”
时乔心中一阵悲凉。
她苦心保守的秘密,这个即便被罗珣抛弃也未曾宣之于众的秘密,原来竟如此不值一提。
灾难未真正临头,功劳便总是轻的。
于皇上而言,城破的危机既未发生,朔北粮仓也安然无恙,未发生饿殍遍野民乱横生,未曾亲历那切肤之痛,她的功劳自然便轻如鸿毛。
于罗氏一族而言,闸刀不曾架上脖颈,她的救命之恩,便被当从未存在过。
所以,罗珣娶平妻、和离,她拖着病重之躯蜗居客栈,他们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甚至,立场坚定地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的背后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时乔苦笑,“原来我苦苦戍守的,不过是座空城。”
阎夫人见她如此,又重重叹了口气。
罗家人确实没良心。皇上装糊涂,是因为要顾全大局,户部不能没有罗侍郎。可他们罗家人却不能装糊涂,罗珣和几个族人都身在官场,难道不知时乔守城的分量?
连她这个陌生人,都替时乔不值!
她暗暗摩拳擦掌,哪怕没有靖国公嘱托,她也要为时乔出口恶气!
倏而,她灵光一闪,靖国公对时乔的感情,或许是因此而起的?
就如她一般,由对巾帼英雄的敬佩,转为同情,愤慨,最终转为……爱慕?
想通了这一点,她再看向时乔的目光,便意味深长了许多。
马车辘辘,半个时辰后,行至玉兰巷,从罗府侧门入,穿过外院,最终在垂花门前稳稳停住。
时乔下车时,刘管事正在给罗珣禀话,“南城的三老太爷和四老太爷已经到了,在会客厅喝茶。”
罗珣颔首,表示知道了。
三老太爷和四老太爷是族中长辈,其中三老太爷是族长,两人都曾在朝为官,虽官职不高,却也算有些威望。
母亲本意是家丑不可外扬,让族中长辈作见证人最合适不过,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他倒无甚在意,母亲恐怕又要气恼一阵子,还有如蔷,怕要受些委屈了。
如此也好,这些本就是罗家该付出的代价。
刘管事见自家老爷神色淡漠,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心里只能干着急,却不敢相劝。老爷主意一向正,不喜旁人干涉他的决定。
余光瞥见时乔已下马车,他忙快步迎上去,躬身问安,笑着道:“老夫人听说您回来,一直在上房等着呢。”
在阎夫人道出那番话之前,时乔或许还肯见罗老夫人一面,也算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些体面。可现在,她却半分礼数情面都不愿与这家人讲了。
她语气疏淡:“和离终究不是喜事,相见无言,反倒惹老人家伤怀。请刘管事代我向老夫人问安便是。”
刘管事没料到她竟会回绝,毕竟自时乔嫁入罗府,老夫人虽心有不满,却不曾薄待过她,甚至在老爷娶平妻时,还出言维护时乔。如今老夫人有心挽留,时乔哪怕再怨愤老爷,也该去见一面,给彼此留些体面才是。
现下大理寺卿夫人也来了,他更得将人请去正院才是。老夫人在京中颇有威望,且与阎夫人娘家有几分渊源,说不得阎夫人能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掺和此事。
此番心理也不过是一瞬间,刘管事躬身赔笑道:“老夫人日日惦记着夫人您呢,茶饭都不香了。您看……要不过去稍坐片刻?”
他话音未落,一旁便传来一声轻笑。
“唷,罗府的规矩还真是不一般。”
阎夫人唇角勾着讥笑,“媳妇儿为你们罗家命都搭上半条,却被你们逼得和离,临要走了,还得去跟前磕头请安?知道的呢,说一声老夫人重规矩讲礼数。不知道的,还当罗家欺负时姑娘没娘家撑腰呢!”
刘管事脸色一白,没成想阎夫人竟半分颜面也不给老夫人留,此言若是传出去,老夫人恐怕更不必做人了。
他慌忙辩解:“寺卿夫人言重了!我们老夫人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