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长淮母亲病重,她不知道还好,今日知道了,还要她刻意隐瞒,更加难办。
翌日清晨,周昭便去找宣庆帝,谁知皇帝一反常态避而不见。
周昭执拗,站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才被召入殿中。
她尚未开口,宣庆帝便道:“皇儿,是为时疫而来?”
“……”周昭应道,“父皇,儿臣有两件事想求父皇。”
“谢景的事,皇儿不必再提。”宣庆帝何等敏锐,早就猜到她为何事而来。他向后仰靠在明黄的龙椅上,面容威仪让人不敢直视,“若是时疫,皇儿是为你师父来的吧?”
“不,”周昭道,“明鸢是为天下百姓而来,恳请父皇下令,抓疟鬼。”
“胡闹。”宣庆帝略斥了她一声,却不算严厉,“三苗国是什么地方?那种脏东西岂能流入我大周?”
“可眼下时疫难治,仅此一法。父皇,国师为人您一向清楚,他说的断然不会有假啊!”
宣庆帝道:“国师不会骗朕,朕知道。但此法凶险,万一抓来的邪物不能止住时疫,反而祸乱百姓,如何是好?”
“父皇放心,还有师父,他一定有办法的。”
“好了!”宣庆帝语气放柔和了些,“皇儿,再住几天就随你师父上山去罢。”
“可是——”
“不必说了,朕心意已决,退下罢。”
宣庆帝连连摆手,有些头痛地扶额。
周昭本欲再问问长淮的事是否有转圜余地,见状只好退下。她不明白父皇为何变得如此谨慎,当年圣祖皇帝也曾斩杀妖魔,如今不过是疟鬼,难道比开天辟地的妖魔更邪吗?
周昭心烦意乱,本想去找长淮,又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母妃一事,便自去园中舞剑。
剑势迫人,她越舞越急,恨不得将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劈干净才好。
突然一道掌风自她鬓边袭来,周昭反手刺出,看清是谁后又堪堪收住剑芒。
那剑锋离咽喉不过二寸,来人面不改色,眉眼似笑非笑道:“小殿下,何必这么急躁。”
周昭放下剑,无奈道:“十六,你为何总是悄莫声地出现,万一伤着怎么好。”
她心情不佳,警惕防范之心也少了大半。
萧十六还是穿着那身粗布麻衣,闻言凤眼微挑,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有些阴阳怪气道:“小殿下,你可真是菩萨心肠,难道忘了你小时候在藏书阁,险些被我掐死,你不记恨我吗?”
周昭摇摇头,诚实道:“最多有些好奇,记恨谈不上。”
周昭这话并非虚言,那时对方就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难道自己还要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吗?
萧十六似乎没料到她这么说,慢悠悠道:“小殿下真是个奇怪的人。作为回报,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
周昭还是摇头:“不必了。英雄不问出路,只当交个朋友。”
“朋友?”
萧十六咂摸着这两个字,他站在阴影处,眼神忽明忽暗,正当周昭以为他要放下戒备时——不错,周昭见他第一面时,便分辨出了这副残忍暴虐的皮囊下裹着满身来路不明的戒备——对方突然厌恶地皱眉,冷冰冰地将原话摔回她脸上:“不必了,我这人独来独往惯了。”
周昭越是见他这样,越想将他从那团形单影只的阴影里拉出来。
她生性如朝阳明月,尚且处于少年人满腔热血整日不知洒向何处的年纪,只有在江梅棠面前才克制守礼些。
算来这是她第三回见萧十六,但周昭却笃定这人没有想再伤她的意思。若真要杀她,萧十六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周昭从前在山下捡过一只快冻死的小狼狗,等她费了好大劲儿终于让它活过来,那小东西睁眼便咬在周昭左手上,至今还留着一个模糊的伤疤。但养了一段时间便跟她亲近了。
周昭什么都不缺,底气这种东西更是生来就有,不知不觉间将萧十六跟那只小狼狗比较,道:“好吧,那请问独来独往的十六,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她心中烦乱,没心思跟萧十六弯弯绕,压根没注意自己完全是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在跟他讲话,对方露出一个堪比白日踩到屎的古怪表情,道:“你不问我是怎么进宫来的?”
“今日父皇请来了苍界山的高僧,你是跟他们来的吧。”周昭很周到地给了萧十六一个台阶下,二人一前一后去园子旁边的凉亭坐下,周昭接着说道:“宫里的事儿传得快,你提前知道没什么紧要。”
她说的是那日萧十六上山,周昭亲自斟了杯茶,放在对方面前,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件事儿。
“我不问你的来路,也不问你为何会找到我。我只想知道,你那日所说如何破局,棋盘是皇城,棋局是时疫,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