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梅棠答非所问:“明鸢,你可知三苗国?”
“知道。圣祖皇帝当年一统天下,将军中叛贼赶去北疆,后来便成了历代流放之地。直到泰和年间,大周四分五裂,诸侯混战长达百年之久,北疆陆陆续续出现一些自立门户的小国,就是三苗的前身。”
江梅棠周身浸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此时尤为明显。周昭觉得站得近些便会被剐掉一层皮,她不知要不要继续往下讲,有些茫然地看着江梅棠。
对方接着她的话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后来成祖皇帝即位,一生南征北伐,再度将分崩离析的周朝国土统一。”
“但成祖幼年即位,早年手上无权,权臣虎视眈眈,爆发藩相之乱。他弱冠之年以雷霆手腕斩杀藩相,族人流放北疆。那地方战火烧了多年,据传生出诸多邪祟,北疆荒漠那些早已被黄沙掩埋的小国,统称三苗绝境。”
“成祖之后,周朝军队撤回北疆边关以内,不再驻扎三苗,三苗渐渐地便从大周的版图分离出去。三苗,实则说的是三鬼:魍魉,魇鬼,疟鬼。那地方瘴气遍地,寸草不生。魍魉食人肝脏,魇鬼乱人心智,这疟鬼,则引发瘟疫。”
周昭惊道:“师父是说,瘟疫是疟鬼引起的?”
“不错。疟鬼身上生疟虫,与人靠近时,会神不知鬼不觉将疟虫寄生于人体,等到疟虫长大吸人精血,便飞回疟鬼身边供其食用。被疟虫寄生的,先是发热、头晕,再是身上长满淤青,最后五脏全空神仙难救。疟鬼和宿主离得越近,疟虫便长得越快。等疟虫完全成熟,便会一生二、二生三,从一个人传染到两个人,起初和常见瘟疫十分相像,故难以发现。”
周昭不禁一阵恶寒,问道:“可疟鬼不是只有三苗才有,怎会来我大周?三苗跟大周隔着茫茫大海,除非。。。。。。”
除非走北疆。
无妄海位于大周以东,北至北疆荒原,南至南疆岭夏。周昭的二哥晋王就是驻守辽东海疆,疟虫虽然不能从海上来,但如果绕一圈从北疆来,也不是不可能。
北疆历朝历代都是最难管的一块地方,大周的邻居——草原上的鞑子八大部落——常常骚扰边境百姓。当年成祖皇帝率领大周铁骑将鞑子赶回天山老家,北边安定了很多年,如今又开始隔三岔五找事,难缠得很。
周昭跟着江梅棠这么些年,大周的版图早就刻在她脑海里,说道:“鞑子八大部落听说年前选出了一个察罕图可汗,如果真是鞑子干的,我饶不了他们!”
江梅棠蹙眉道:“明鸢,师父平日怎么教你的?”
周昭慌忙低头:“师父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知全貌才能懂因果。”
“还有呢?”
“还说……静而克欲,明而见智。”
江梅棠缓缓点头:“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控制瘟疫,根除疟虫,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抓疟鬼。”
“抓疟鬼?那岂不是更难控制?”
“不然。”江梅棠解释道,“疟虫只听命于疟鬼,只有将疟鬼抓来逼其收回疟虫,才能阻止瘟疫蔓延。陛下和殿下所忧一样,觉得此法过于凶险,迟迟不肯同意。”
周昭听江梅棠这么一说,思索道:“徒儿去劝劝父皇。”
“……也好,但要快些。”
“好。”周昭突然注意到桌案上摆着一个红色琉璃瓶,十分好看,不由问道,“师父,那是什么?”
江梅棠将瓶子拿起来:“疟虫。”
周昭这才看出原来不是瓶子是红色的,而是里面装了几只十分细小、发着红光的小虫子。
她担忧道:“师父,你拿着这东西。。。。。。会不会有危险?”
“你知道这是哪儿来的吗?”江梅棠看着她道,“这是从二皇子殿下身体里取出来的。”
周昭心口一滞,恍然间,好似透过这些疟虫看见二哥那张年轻的脸。
江梅棠若有所思道:“疟虫飞的方向,就是疟鬼的方向。”
他将琉璃瓶放回原处,又道:“明鸢,有件事你可知道了?黎国皇后头风病愈发严重,前日已修书我朝,希望谢景殿下回去一趟。”
周昭惊讶道:“不知,父皇同意了吗?”
江梅棠道:“陛下不准。”
周朝时疫一事想必早已传开,可天子若是放人,就会反过来坐实了时疫已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周昭也知此事难办,叹道:“长淮知道吗?”
“他不能知道,殿下。”江梅棠道,“皇子名义上是来周朝听学,一旦朝野动乱,便……为质。”
周昭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心情愈发沉闷,等她从国师府离开时,江梅棠说的两件事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她自然是无条件信任江梅棠,但远赴三苗国抓疟鬼需要天子首肯,更何况此事费时费力,不大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