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不喜欢某样东西”这种掺杂着个人好恶的话题一般建立在吃饱了撑的的基础上,有选择的余地才有闲情逸致来关心。这一句没意思又没用的窥探似乎把神功半成的铁桶磕破了一小块,剥露出一丝微弱而鲜活的人气。
不知是不是好兆头。
萧璁看他愣了一下,一时没回话,慢吞吞地伸出左手,一边转身一边想拉一下从肩头滑脱的外袍。紧接着,手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打回去了。
陆洄不算温柔地重新给他披好衣服,又避着伤处拢了拢。
他张嘴又变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景城王:“阿猫阿狗的都无所谓,只是不喜欢吃我的喝我的却不听我话的——小白眼狼。”
萧璁手中动作一顿,眼神扫过他血色浅淡的嘴唇,飞快落到地上。
猫崽子活像饿死鬼投胎,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风卷残云完毕,秉承着势利的原则蹭在他脚边谄媚地大叫。
“你对它好,它自然就相信你。”萧璁说,“听话只是最基本的。”
说完,他似乎吸了口气,才缓声道:“谢前辈没和我说什么别的。”
“……嗯?”
陆洄没料到他就这么坦荡地说出来了,倒显得自己非常小人,没做好接话的准备。
“他说天魔引是邪魔降下的蛊惑,我兽性难移,结局一定不好。畜生生长在山林,要靠弱肉强食才能存活肉身,故而性本恶,可人不只需要活着,所以才创造出了许多别的东西,‘善’也好,‘道’也罢,总归是用自造出来的七情六欲折磨自己,本质都差不多。”
这么长一段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几乎等同于朝人掏心窝子——刀尖已经贴上胸膛,划开最外一层皮肉,露出红的白的了。
陆洄本能地有些悚然,把心高高悬了起来。
“谢前辈说的没错。我从娘胎里就带着疯病,大约是畜生错投成了人——野兽朝不保夕,所以遇到安全的环境、可口的食物总要第一时间全盘霸占,从不多想,可被受教的时间长了,我也……”
他顿了顿,接道:
“我也患得患失,怕有一天睁眼发现自己原形毕露,一无所有。这就是我的欲念。”
他似乎想自嘲地笑笑,但矫枉过正板了二十年的嘴角却怎么都不配合,好像只是抽动了一下:“真有那么一天,我当先一步自绝于世……再不济,你要杀我,绝无怨言。”
萧璁略微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识海深处,神采冶艳的“陆洄”睁开双眼,微微一笑。
鬼话。那个声音说。他还以为你笨嘴拙舌,在学着同人掏心掏肺呢,你比那圣女岂不是更胜一筹?
……毕竟多了一层人皮呀。
陆洄沉默的时间并不长,想了想,神色凝重地抬起手,似乎想探他的眉心。
刚到半空,却被萧璁极微妙地闪躲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是什么流浪小动物第一次尝到抚摸的滋味一样,状若无事地放松身体,等人再伸出手来。
陆洄终于恍如梦醒,捻了捻指尖,心想:我怎么能想出探人识海这种昏招?
“我看你心思这么重,倒不像是该去畜生道的。畜生没心没肺,吃饱喝足了可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猫崽在萧璁这没等到从天而降的新皇粮,于是一转攻势开始朝陆洄献媚,萧璁看见他像抹擦手布一样在毛皮上呼噜了一圈,摸完什么表示也没有,心安理得地站起来。
“没给你吃饱饭吗?——谢涵云关了一百年,自己都神志不清了,三言两语你就上赶着对号入座?”
“行了,我晚上还有事,你老实待在别院里,少作妖。”
萧璁垂下眼皮,眼神悄悄追着他指尖看,明知故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