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确实也不算不吓人。
镇国大长公主单名一个薇字,是乾平帝唯一一个女儿,从小养在太后宫里。
陆薇小字晴柔,听着像是一朵盛世娇花,实则不然。这位殿下被将门出身的太后熏陶,从小武德充沛,十六岁就跑到西北边境打仗,硬生生靠勇武无双给自己挣了个实权。
似乎是从那时候开始,大长公主就被传闻是杀神托生的,其人曾因为治军残暴被参过一本,身后日常跟着个举刀的副将,看谁不顺眼抄起来就砍,弄得满燕都的人提起她来,总是又畏惧又有点古怪的怜悯。
十年前逼宫时陆薇尚在北地驻守,没来得及掺和改天换地,却从此和陆洄结下了梁子——简单来说,公主殿下认为景城王煽动六皇子夺位,实属狼子野心,更兼其是她最讨厌的玄门拥趸,罪加一等,死不可赦。
江安面上风浪四起,内里也确实乱成一锅粥了,金鉴池、玄察院,说不定陈氏都纠缠在这档烂事里,还有无数钻尖了脑袋的修士在其中各自为营,确实不是一般人镇得住的。
只是……
陆洄想到大堂妹清奇的脑回路,感觉一阵牙酸。
陆薇按理刚从边疆喝西北风回来,还没在燕都站稳脚,假设闻人观说得准,皇帝这么仓促地把这柄六亲不认的宝刀派到江南来,总不能指望她风风火火一刀切了吧?
闻人观见他依旧心不在焉,十分敬佩,还没赞颂出口,横扫一切思考的闻人满小朋友横空出世,用两只脏手圈着猫崽子,当他死了一样哒哒哒冲到陆洄跟前。
又在离人五步的地方站住了。
“……伯伯,我以后还能来找阿黄玩吗?”
陆洄被这声“伯伯”砸得眼冒金星,转头意味不明地看向闻人观:“你教的?”
闻人满又退了一步,陆洄感觉这小孩总有点怕他,舔了舔牙尖:
“算了。要是能养好,送你也行。”
兴高采烈的“真哒?”和气急败坏的脑瓜崩声同时响起,萧璁看着陆洄的脸色,轻咳了一声,替他解道:
“闻人兄客居在此,确实难办,不如先在别院里养一段时间,方便了再来带走。”
本来就是捡的,陆洄也没缺德到拿这个消遣小姑娘,随便答应了,又破天荒地送人出门。
临到门口,他问:“谢涵云在地宫里都和他说了什么?”
闻人观愣了一下,先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萧璁。
识海里欻欻过着地宫里的对话,从“七情六欲”一路到“为祸四方”,他发现陆洄赶到之前,谢涵云同萧璁说的……确实不是什么好话。
大脑爆发出极限转速,闻人观一面揣度孟先生是想听什么,一面又揣度萧兄能让他说什么,没想明白,头顶的陆洄已经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闻人观叹了口黄连味的气:“谢前辈,谢前辈说……”
“说沧澜宫圣女也身负天魔引,因此人性淡漠,最终堕魔……”他看陆洄脸色猛地冷下去,迅速没了底气,“身身身负天魔引者命定众叛亲离,为祸四方……”
闻人满猛地掐住他的手心,手动闭上了他的嘴。
“知道了。”陆洄的客气到此为止,面若冰霜地拂了拂衣袖,让下人送他们出门。
回到屋里,萧璁正在给猫崽调米糊。
单看这个人的气质,大约完全想不到他竟然愿意、并且有心照顾好活物,他身上有伤,动作不快,却意外地很有步调,长着薄薄一层剑茧的修长手指有条不紊地摆弄着汤汤水水,时不时带出瓷器撞击的轻微响动,十分好看。
陆洄眉心有点舒展开了,瞧着他肩膀露出的纱布说:“这点事随便找个人来弄就行了,你这么上心干什么?”
萧璁放下碗,慢慢直起腰来:“师父不喜欢猫?”
喜欢吗?说不上讨厌,要是只用上手玩,的确好玩得紧,但是要伺候吃喝拉撒,那就不如没有了。陆洄看着脚尖前一边吃一边吱哇乱叫的猫崽子,恍然觉得昨天晚上那个冷冰冰说着“人心和人命都无所谓”的萧璁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