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浓郁的檀香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压下来。沈明曦脑海中似有雷鸣炸响,耳边只剩下嗡鸣和她自己的心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的指尖在宽大的袖中掐得泛白,深陷的指印几乎要嵌进肉里。强改生死簿……逆天而行……她重生只为守住骨肉至亲,为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祁景昭是路见不平,总不能见死不救……谁知这善意,竟成了悬于头顶的利刃?喉咙口的腥甜再次翻涌上来,伴随着深重的恐惧,比任何一次咳血都要让她窒息。所以事到如今,其实都是她自食恶果,因为插手了旁人的因果?所以才会招致了这一切的煎熬?原本就已经面如金纸,身形也摇摇欲坠。沈明曦唇瓣翕动,想问“难道是我做错了吗”,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个字,一时语不成句。老僧轻叹一口气,声音更缓了几分。他开口:“小施主,莫京,莫怕。”“老衲说破这因果纠缠,并非为了加重你的负担,亦无丝毫恶意。”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沈明曦身上:“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这世间万事,从无真正的‘定数’。你所为,虽是撼动了某些既定的轨迹,带来反噬与磨砺,却也打开了一线生机,生成了……新的‘可能’。”他缓缓看向沈明曦手中的那支空白签。“这支空白签,既是混沌未定,亦是万法由心。”沈明曦缓缓开口,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子里仍旧有几分未散的铁锈味,嗓音亦是沙哑得不像她自己的声音:“那……那我该怎么做?”“求大师为我指点一条明路,如何才能抵消这天谴业力?我…我怕…”怕最终依旧救不了想救的人,怕这么多个轮回,都成了一场空。老僧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瞬,深陷的眼窝中眸光沉静。“阿弥陀佛。”他道了一声悠长的佛号,冲着沈明曦微微颔首:“化解此等强行更易命途带来的巨大反噬,唯有无量功德,可抵消无量业障。此乃阴阳流转,生生不息之道也。”“功德……”沈明曦喃喃重复着这个在佛寺中并不陌生的词汇,带着一丝急切的不解。她在佛前磕了头,捐了灯油,所求不过一线生机,这算功德吗?“你所求‘活下去’本身,亦是执着之念,此心念点燃的灯烛,亦是‘求生功德’。然……”老僧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微微摇头:“此心所生,功德甚微。”沈明曦微怔,乌黑的眼眸定定看着跟前的老僧:“什么样的功德才算?我该怎么做?”老僧并未直接回答该做什么,他深陷的眼窝中仿佛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带着几分赞许:“你所求之法,已然在你所行的‘迹’中显现了。”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禅房的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你以己身之力,扭转死劫,救下阳寿未尽、命不该绝之‘贵人’,此为首善,亦是最大的因果牵动。”他指的,自然是祁景昭。“但——”老僧话锋微转,带着更深的慈悲“此善行惊天动地,牵扯最深,反噬亦最酷烈。其功德之光,固然照亮命途,却也点燃了你自身背负的业火。”沈明曦指尖猛地一颤。老僧的声音温和了几分,带着一种点化的力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亦不弃,自有其回响。”他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明曦脸上,语气愈发柔和:“当你看见那些受制于豺狼、身陷泥淖的稚童,生恻隐之心,不惧牵连,奔走筹划,救其于水火。”他微微抬眉,目光温和似水:“此间所结善因,便化作‘护幼功德’。”“当你悯念那数十、乃至更多无辜孩童,困于虎狼巢穴,生死一线。你振臂疾呼,引王师相助,破除魔窟,令四、五十,甚至更多幼童重见天日。”老僧的声音带着一种清朗的力道:“此等壮举,乃是‘拯救功德’。”“当你体察世间疾苦,不忍幼童如风中飘萍,无家可归。你感念慈安堂旧事,不惧非议,力主修葺新院,立意收容庇护,为其取名‘幼安’,寓意深远。愿其如幼秧得安,免于流离之苦。此乃‘庇护功德’。”“此三桩事,虽不如你救下那‘贵人’般引动天道深澜,然其用心至纯,行动至坚。所救之命,皆是新生;所护之芽,皆蕴未来;所行‘护幼’、‘拯救’、‘庇护’之功德,便如涓涓细流,滋养你枯竭的灵台,消解那蚀骨业火,缓和你魂魄所受的天意之刃。”“善哉。这些功德,便是你此身此念,对此方天地、对受难生灵最大的回馈与补偿。”老僧最后的话语落下,禅房内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寂静中。沈明曦呆呆地看着老僧,苍白的脸上,那双往日里机灵却时常闪着不似孩童目光的眼眸动了动,多日来遭受病痛折磨的苦痛,在这时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原来……她在无意间,已经做了这么多?救下杨芦花姐妹,揭露那些买卖、拐卖孩童的团伙救出孩子,重建幼安堂收容孤儿……这些在当时的她看来,不过是遇见了,便不能不管的良心事。可如今老僧的话语却是在很明确地告诉她:她虽插手了旁人的命运,徒沾因果,但也因这份因果,得了功德。沈明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禅房中出来的。她只记得,迎面吹来一阵风,带着春日独有的泥土气息,身后老僧的声音越来越小:“阿弥陀佛,守住这份本心,无论是对弱小的悲悯,还是对至亲的守护。你所念所盼,纵千回百转,亦终将寻得归宿。”云芙同云彩二人连忙迎了上来,搀扶住她。祁景昭亦在一旁,看着她,面露关切。禅房门紧闭,再嗅不到半分檀香,禅房之中一片寂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梦而已。:()我一病秧子,你说我是团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