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吏部尚书,现在,现在赋闲在家,并无官职。”
“哦——”郑峳采尾音拖得老长,“二品大员,一撸到底,怎的落得如此境地呀?”
张文脸上闪过尴尬,“大人,这与此案并无干系。”
“大胆!”郑峳采重重一拍惊堂木,“一介白身,竟敢藐视公堂,再不据实回话,就休怪本官动刑了!”
张文大怒,明知他失之偏颇,却不敢、也不能反驳,只好忍羞道:“受内宅纷争连累,张某并无过错。”
他故意模糊,郑峳采刻意点明,“被告因何贬谪?”
这话问的是刑名师爷,那人有模有样捧出一卷邸报,翻了翻答道:“回大人,圣旨明白写了:宠妾灭妻,私德不修,公德不立,贬为七品营缮所所正。”
“后心怀怨怼,屡出不敬之言,玩忽职守,不思悔改,经吏部提请,内阁审议,司礼监批红,着降张文为驿丞。”
师爷合上邸报,“被告不去,辞了驿丞的差事。”
郑峳采道:“张文,你听清楚了没有?你无过错,难道是皇上错了,皇上冤枉你了?”
张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进门时的气势少了大半。
郑峳采冷哼一声,随即转过身问:“蒋氏,你是否因张文落魄才要和离?”
蒋夫人苦笑道:“当年他穷得都要读不起书了,我都没嫌弃他,现在怎会因为他当不了官和离?实在是……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现在的张宅是我父亲花钱买的,张家一应开销全靠我的嫁妆,成亲后他一文钱都没往家拿过,连纳妾的钱都是我出的。”
“我和他成亲二十年,时至今日,总共花了三十七万六千四百两银子。”
人群立时一阵哗然,连郑峳采都不能镇定了。
乖乖,一年就将近两万两的开销,郑家也算有钱人了,一年不过七八千两而已,这张文过得都赶上王侯将相了!
张文涨红着脸,指着蒋夫人愤恨道:“胡说,我何尝花了这么多银子?”
蒋夫人看也不看他,“每一笔开销都有记录,请大人明鉴。”
衙役搬来一大摞账本。
张文额头泌出细细的汗珠。
“我尽心尽力操持这个家,他却说我不贤、善妒,骂我毒妇,怪我拖累他的仕途。还说他就是我的主子,就是卖了我,也是天经地义。”
蒋夫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流。
郑峳采悲天悯人似地叹口气,继而脸色一变,严厉地问张文:“蒋氏所言是否属实?”
张文想否认,可面对证据没法否认,低声嘀咕一句,“我没偷没抢,都是她自愿的。”
蒋夫人霍地站起来,“是,是我自愿的,可我现在不愿意了!”
“我好悔啊,当初被他的皮相迷瞎了眼,竟闹着非他不嫁,如今被骂下贱不值钱,全是我咎由自取。”
“如今厚着脸皮请大人公开审理,也是要用我的经历告诉年轻的姑娘,千万别犯和我一样的错。”
外面看热闹的几个妇人也陪着抹起了眼泪,刚才叫嚷纲常之道的老学究也不说话了。
舆论终于不是一边倒了。
郑峳采暗暗松口气,准备速战速决当堂结案。
然而手中的惊堂木刚刚提起,就听衙门外响起一阵喊声:“且慢,我有话说!”
几个奴仆,还有两个比丘尼护着一身缁衣的边老太太穿过人群。
张文一见母亲来了,猛然下跪叩头痛哭:“儿子不孝,未能管教好媳妇,累母亲不能颐养天年,都是儿子无能啊!”
边老太太心疼地抚着张文的头发,“当初我就说咱家高攀不起名门贵女,不是哪个男人都能供祖宗一样供媳妇的,你偏不听。”
惊堂木响,郑峳采沉声问:“堂下何人?”
边老太太推开张文,“老身姓边,乃张文母亲,蒋氏婆母,有内情禀明大人。”
“讲。”
“蒋氏想走,可以,但不是和离,是休妻!蒋氏不顺父母,诋毁丈夫,虐待妾室,不教子女,不堪为张家妇,今日我就替我儿休了她。”
蒋氏已是浑身冰冷手脚发颤,满胸口胀得闷痛,一时竟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