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袁司流又欣赏片刻她的表情,转身下楼。
袁琴容是在这时候忽然扑上去的。
她红了眼,心底是半辈子积攒下来的滚沸的恨意。
可那天摇地动之际,她脚下忽地一滑,就这么从长长的楼梯滚落下来,后脑勺重重磕在尖锐的墙角,“嗡——”的轰鸣,眼前成了灰白一片。
她听到楼上房间传来的袁鸿仁的哭声,而盘踞着的那句“你这辈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不断蚕食着她那份意识,最终将袁鸿仁的哭声也蚕食殆尽-
袁琴容的追悼会,云檀没有去。
说来可笑,人丁兴旺的袁家去追悼的人也寥寥无几。
那段时间袁家遭遇了很多,袁琴容从楼梯跌落送去抢救很快就被宣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袁司流在慌乱中早就忘记是袁琴容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自己推的,他着急慌忙赶去机场却当场被警察以涉嫌挪用公款数额巨大扣下。
袁氏集团股价接连跌停,又因为各种经济犯罪被立案调查。
当初陆坤就一直看不上袁放手段不光明磊落,早就猜到袁家长久不了,如今真开始细查,指不定能查出多少桩来。
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近乎家破人亡、分崩离析的结果,
几个兄弟姐妹生怕被牵连纷纷割席,卖资产的、出逃海外的。
……
最近也到了奶奶过世一周年的日子。
云檀去寺庙祭拜,向因也帮着一并准备了许多香火经文与贡品,陆妄山陪着云檀一道去。
她跪坐在蒲团之上,看着袅袅细烟后的那供奉牌位。
“奶奶,我来看你了。”她轻声开口。
当初奶奶过世后不久她跟陆妄山分手离开北京,如今又回来了,还见了陆妄山的家人朋友们。
时间真是让人称奇的玩意儿。
陆妄山就跪在她身侧。
这不是他第一次跪奶奶的牌位,当初奶奶葬礼那几天他也都陪在云檀身边,只是当时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现在有了。
“奶奶,我是陆妄山,我们从前也见过的。”
陆妄山嗓音低沉而认真,“我现在是云檀的男朋友,您可能不知道,我跟小檀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和小檀一起过,我们会一直相爱幸福,我不会再让她吃一点苦,您放心吧。”
有一种说法是,点燃的香火就像电话沟通的信号,火光摇曳中,逝去的亲人就能看到香火另一段的晚辈。
所以今天云檀特地穿着和陆妄山同色系的黑裙。
她将长发盘起一个低髻,透过烟雾袅袅仿佛真的看到奶奶,于是眼眶就这么湿润了。
陆妄山无声地牵住她的手。
他们一起在牌位前跪了会儿,陆妄山安静地听着云檀和奶奶说话。
等离开时正好听见一记浑厚悠远的钟声。
云檀抬眼,看到云启徽捧着袁琴容的遗像相框从另一侧的台阶缓缓走上来,身侧是两位方丈,正双手合十低声念着《无量寿经》——
“拔诸欲刺,以安群生。”「拔除众生烦恼,使众生安乐。」
佛教谓财、色、食、名、睡五欲恼人,如针刺肤,故称“欲刺”。
云启徽没有看到她,云檀也没有上前。
这一切依旧如梦一般。
太突然了。
云檀听着那句经文,恍然这些年她们这些人岂不是正应了那句。
袁琴容是,她又何尝不是。
她恨了袁琴容那么多年,嗔恨贪欲,也做出许多荒唐的错事来,以至于对奶奶与陆妄山心底永远有愧。
这个念头刚萦绕上心尖,就听到耳边忽然“咔擦”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