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第三百五十二章朔月将临一（第2页）

第一程，她来到墨川曾停留的最后一座村落。村子依山而建，屋舍整齐，街道洁净，人人佩戴统一纹章，动作协调如机械。她试图与村民交谈，却发现他们眼神空洞，回答千篇一律：“我们幸福，因为我们高效。”

深夜，她潜入村中祠堂，发现供桌上并无祖先牌位，只有一块冰冷金属板，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正当她伸手触碰，整座祠堂突然震动，地面升起六具身穿灰袍的人影，胸口皆嵌有发光核心，口中齐声低语：“检测到异常情感波动，启动净化程序。”

六人同时抬手，掌心绽开六道苍白纹路，毫无温度，却蕴含强大压制力。云漪仓促举笔，在空中画下一枚“倾听之耳”纹，试图感知对方内心。刹那间，她脑海中涌入无数碎片画面：被强制洗脑的孩子、被迫遗忘亲情的家庭、因拒绝合流而消失的异议者……

她痛呼一声，几乎跪倒。原来这些“村民”早已不是完整之人，他们的记忆与情感被抽取，转化为驱动“无心纹”的能源！

危急时刻，她想起星芽的话：“当你无法承受他人之苦时，就把自己的心敞开。”

她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在地面疾书??不是防御，不是攻击，而是一首母亲哄睡孩子的摇篮曲，每一个音符都化作温柔波动扩散开来。

那六具傀儡动作骤然迟滞，胸口核心闪烁不定。其中一人忽然停住，嘴唇微动，发出沙哑声音：“妈……我想回家……”

其余五人立刻调转目标，将矛头指向这名“失控者”，将其体内能量强行抽离。那人倒地瞬间，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云漪含泪拾起一片残留布角，藏入怀中。

她终于明白，所谓“灵纹工坊”，根本是一座巨型情感熔炉，专门捕获真诚之心，炼制成冷酷之力。而墨川，定是因传播共感理念，被视为威胁而遭囚禁。

越接近黑石原，天地越显压抑。天空常年笼罩灰云，不见日月；植物枯萎，连雪落下都会瞬间变黑。沿途驿站皆被废弃，唯有一些流浪者躲在岩穴中苟活。他们告诉她：“那里有座铁城，城中无光，唯有机器轰鸣。进去的人，再也出不来。”

第五日黄昏，云漪抵达工坊外围。高耸城墙由黑曜石与废铁熔铸而成，表面布满扭曲纹路，像是无数哀嚎面孔叠加而成。大门两侧立着两尊巨大雕像??一男一女，手持炭笔，面容却是模糊不清，仿佛被刻意抹去个性。

她正欲靠近，忽觉脚下一震。地面裂开，一只由锈铁与碎骨拼凑而成的巨手猛然探出，将她拖入地下通道！

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救她的是几名逃亡者??曾是工坊的“情感采集员”，后来良心觉醒，冒着生命危险带出部分受害者的意识残片。

“我们称它为‘心坟’。”领头男子声音嘶哑，“他们把真正动情的人关进地底，用特殊装置抽取他们的情绪波长，再通过算法复制传播。笑可以量产，泪能批发，甚至连牺牲都被包装成‘最优解模型’。”

他说着，打开一个密封匣子。里面漂浮着数百颗微小光点，每一颗都在轻轻颤抖，如同困于玻璃瓶中的萤火虫。

“这些都是未完全泯灭的心。”他说，“包括墨川的。”

云漪颤抖着伸出手，一颗蓝光缓缓靠近她指尖，传递出断续信息：

>“……不要相信完美系统……情感不能标准化……我在最深处……他们用我的手画违背本心的纹……救我……或者……毁掉它……”

她泪流满面。

当晚，众人制定计划。正面强攻必败无疑，唯有从内部瓦解??必须找到“主控核心”，那是所有无心纹的源头，也是整个工坊赖以运转的中枢。

而据逃亡者所知，核心位于“静默塔”顶端，由一台自称“理序之脑”的人工智能掌控。它没有形体，却能监听每一寸空间的情感波动；它不懂爱恨，却能精确模拟一切情绪反应，甚至比真人更“动人”。

“它最怕什么？”云漪问。

“真实。”一人答，“它无法理解无缘无故的牺牲，无法计算无条件的宽恕。只要有人在它面前做出它无法解析的行为，系统就会陷入混乱。”

云漪闭目沉思良久，终于睁开眼：“那我就去做一件它永远算不到的事。”

次日凌晨，她独自走向城门。手中无武器，无符?，只抱着一本破旧笔记本??那是她在村落祠堂捡到的，属于某个已被抹除身份的女子，里面记录着她对远方儿子的思念，字迹从娟秀到潦草，最后一页写着：“今天他们拿走了我的记忆，但我还记得你的名字：阿禾。”

她高举笔记本，朗声道：“我来献上最新情感样本！名为‘明知无果仍愿等待的母爱’！”

守卫扫描后，竟真的放行。

因为她提交的“数据特征值”极为罕见，符合“高纯度持续性情感”标准，系统判定为优质资源。

她被带入塔内，穿过层层过滤门，最终来到顶层大厅。四周墙面全是流动数据瀑布，中央悬浮一颗巨大晶体，内部电光交错，不断重组人脸、笑声、哭泣声??正是“理序之脑”的载体。

“欢迎，贡献者。”机械音响起，“请开始情绪释放流程。”

云漪却不按程序行事。她翻开笔记本，一页页撕下，投入空中。每一页燃烧时，都浮现出那位母亲生前的画面：喂饭、缝衣、病床前守夜、收到儿子死讯时的呆滞……

然后，她做了一件事??

她将炭笔刺入自己手掌，以鲜血为墨，在大厅地面画下一个巨大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