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帷幄1（第2页）

某夜，她在灯下批阅图纸，忽听门外脚步轻细。抬头一看，竟是楚凌换下便装，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她皱眉。

“朕来看看堤坝进度。”他笑着坐下，“顺便看看你。”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楚凌打开酒坛，倒了两碗：“岭南米酒，烈得很，小时候母妃不让朕喝。现在没人管了，反倒不敢多饮。”

萧云萝接过碗，轻啜一口，辣得眯起眼：“你还记得母妃什么样子吗？”

“记得。”楚凌望着烛火，“她总穿着淡青色裙衫，喜欢在御花园种昙花。她说梦昙虽毒，花开却美，若人心能化毒为净，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母亲信上说，她原以为你会成为暴君。”萧云萝低声说，“因为她知道，仇恨最容易让人堕落。但她没想到，你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用真相代替报复。”

楚凌摇头：“不是我没恨过。十岁那年，我亲眼看见母妃抽搐而亡，口吐白沫，手指抓破地板留下血痕。我抱着她哭了一整夜，发誓要让所有参与毒杀的人碎尸万段。可后来我发现，若我真那样做了，我就成了新的徐黜。”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权力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能杀人，而是它能让杀人变得合理。所以我逼自己等了八年，等证据齐全，等民心可用，等一个不会引发动荡的时机。”

萧云萝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帝王，远比世人想象的更孤独。

“那你现在……快乐吗？”她问。

楚凌怔住，随即苦笑：“快乐？朕连做梦都在看奏折。每天五更起床，批阅文书到子时，吃饭常常凉透。朕八岁登基，十三岁就开始伪造先帝遗诏稳住朝局，十五岁亲手处决第一个背叛者……你说，一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快乐？”

他仰头饮尽一碗酒，脸颊微红：“但每当朕听说哪个村子通了驿道，哪片旱地引了渠水，哪个穷书生考中进士，朕就觉得??值得。”

萧云萝沉默许久，终是轻声道：“谢谢你，保住了徐承业。”

“他是你弟弟。”楚凌淡淡道，“也是朕未来的同僚。新政需要实干之人，而非只会吟诗作赋的清谈客。”

几个月后，海堤竣工。当日举行落成典礼，数百村民齐聚堤上，燃放鞭炮，舞龙庆贺。萧云萝站在最高处，手持铁锤，敲下最后一颗铆钉。

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妇，拄拐趋前，颤巍巍递上一只陶罐：“姑娘，这是我腌的咸菜，请你收下。当年你说要替我们说话，我没信。如今我知道，你是真的心系百姓。”

萧云萝双手接过，深深一揖。

典礼结束时，夕阳西下，海面金光万顷。楚凌走上堤坝，与她并肩而立。

“接下来想去哪儿？”他问。

“陇右。”她说，“那边今年大旱，已有流民出现。我想去看看朝廷赈灾粮是否真正到位。”

楚凌点头：“朕已下令政鉴堂派人暗访，若发现克扣，立即革职查办。”

“不只是惩处。”萧云萝望着远方，“更要建立常备仓储制度，让每个州县都有应急存粮。还有，推广抗旱作物，比如蜀地的耐旱粟米。”

楚凌侧目看她：“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宰相了。”

她笑了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孩子饿死在母亲怀里。”

两人静默片刻，海风吹起衣袂。

“你知道吗？”楚凌忽然说，“朕一直有个秘密没告诉任何人。”

“什么？”

“那七枚银铃，并非全由徐黜所铸。”他缓缓道，“有一枚，是朕亲手打造的。”

萧云萝震惊：“为什么？”

“为了掌控节奏。”楚凌眼神深远，“徐黜用六铃煽动仇恨，制造舆论浪潮。朕便悄悄铸第七铃，混入其中，让它在关键时刻发出不同音调??或缓和，或激进，引导群臣情绪走向。就像操琴者，在乱局中拨出朕想要的旋律。”

“所以……你也在利用铃声？”她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