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教宗的离去,那沉重如山的压力骤然减轻了大半。
但莱斯皇帝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
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架,身体晃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回那冰冷坚硬的龙骨王座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华丽沉重的皇冠似乎变成了千斤重担,压得他抬不起头。
他用布满细密皱纹的手掌用力地揉搓着额头和紧闭的双眼,试图驱散那噬心刻骨的疲惫和恐惧。
教宗最后那句“如您所愿”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如同一句赤裸裸的嘲笑。
一个皇帝,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保护不了。。。。。。
“嘉德。。。”莱斯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口。
这是他此生做的无数残忍选择中,最残忍的一个。
更可怕的是,这选择权似乎并不完全在自己手中,教宗那平静无波的态度,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如同命运之网般的操控感。
这次是要他献祭皇子,下次呢?
下次会不会是献祭自己?
下下次会不会直接夺走帝国的血脉传承?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去想。
教会的力量,已经如跗骨之蛆一样可怕,而且,根深蒂固。
莱斯有心想要铲除,可神权和皇权捆绑在一起,铲出神权,就等于铲出索拉丁皇室的正统性。
更何况,现在天使教会的力量,早已远胜皇权的力量。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皇帝的恐惧,大家都以为皇帝不会恐惧。
那由墨曜石穹顶、猩红挂毯、冰冷石柱和巨大兽首烛台构成的宏大议事厅,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囚笼。
天垂象的灾祸阴影如同永不消散的阴云,天使教会的无形胁迫如同缠绕脖颈的冰蚕丝,吃不饱饭的民众想要掀翻上千年的贵族统治,边境的封疆贵族们哪个不想取而代之,而最深处,血脉亲情的撕扯与对儿女命运的无力感,
交织成最痛苦的枷锁……………
无数无形的、冰冷的丝线,正从宫廷的每一个角落,从帝国的四面八方,从神权高高在上的云端,悄然收紧,死死地缠绕着帝国的心脏??索拉丁皇室,缠绕着莱斯?索拉丁这个被冠以皇帝之名的父亲、囚徒和棋子。
他独自一人,倚靠在冰冷的、由先祖征服的巨龙骸骨打造的王座之上,久久地,久久地沉默不语。
宽阔的肩背微微佝偻,仿佛不堪重负。
议事厅内只剩下烛火在巨大的兽首烛台上燃烧,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垂死叹息般的噼啪声。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将他沉思的,疲惫不堪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身后墙壁那幅描绘着开国皇帝贝恩持剑斩杀巨龙的宏伟浮雕之上。
光影交错中,浮雕上祖先那睥睨天下的雄姿,与王座上孤君王那被重重阴影包围的萧索剪影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一刻,莱斯?索拉丁的身影,不再仅仅是帝国的皇帝,更像是一位被时代的滔天洪流与神魔布下的森罗棋局层层围困,举目四顾皆是无解之局的??孤独君王。